青春的容颜(上部)

25 和好


“你这是什么表情?”裴恬冷眼望着赶过来的关音,“惊讶?慌张?害怕?”
    面对裴恬的挑衅,关音没有立即回击,而是看向了舒童。舒童不敢跟她对视,只能对着空气不安地眨眼睛。
    “你看她干嘛?如果不是舒童,你今天可就闯下大祸了。你应该感谢她才对”,裴恬深吸一口气,“幸好我们及时赶到了这里,要是辛蓝真的出了点什么问题,关音,你脱不了干系的。别说辛蓝,就是我,也不可能原谅你。”
    “是吗?”沉默许久的关音,终于开口了,“好啊,我就在这儿,抓我吧,去教务处,去警察局都没关系。你倒是来抓我呀,来啊!”
    听到关音如此强硬的语气,裴恬哑然失笑,“关音,我认识你快四年了,到今天我才算看清,原来你是这样的人啊。不,你还是人吗?不是了吧,早他妈不是了吧!”
    裴恬说完,关音便冲着她吼道,“你他妈就是了?说得好听,自己还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于公睢、陆几木,现在又来个朱棣,你上辈子是狗变的,这辈子来还债啊!你省省吧,你够了吧,我是好心好意提醒你。”
    “你也省省吧,我不需要你的提醒。我有我自己的判断,你讨厌男人,就要让全世界的人都跟着你一起吗?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哈哈,终于肯说出实话了。对,我是神经病,那你去找辛蓝啊,你俩不是笑得挺开心的吗?还笑得出来吗?”
    裴恬强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颤颤巍巍地指着关音,“只要你有颗认错的心,哪怕你嘴上不说,我原本是打算原谅你的。可现在,没可能了。完了,彻底完了。就当我瞎眼了吧,认识你这种冷血无情的人。我替你感到可悲,替我自己感到可悲!”
    裴恬最后望了一眼关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多可怕啊,她居然就是和这样的人,做了四年的朋友。死心了吧,裴恬转身,离开。
    “哎,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现在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站在一旁的舒童,看看关音,又看看裴恬的背影。
    “你去吧。”
    舒童走了几步,又回头,“你自己的也好好想想吧,这件事,你做的确实太过分了。还有你刚刚说的话,那都是她的死穴啊,你怎么能那么轻松地就说出来了。”
    “不要跟着我,也不要替关音讲话,我不会听的。”
    舒童快步向前,挡在了裴恬前面,“我没有,我也不打算说。你和她的事情,我早就说过不再插手了。”
    “不再插手?那这一次,算什么?”
    “算了,就当我再为关音求一次请吧”,舒童说,“其实关音让我帮她的那一天,她说了很多话,我都没有答应。真正让我动摇的,是当我看见关音看着你和辛蓝在一起嬉戏时的,那种落魄和孤独。尽管她是背对着我的,但我也可以感觉到她心里的难过和绝望。你我都了解她,她不是那种脆弱,或者轻易会表露情绪的人,但那一天,我真的看到了她眼里的泪水。你要知道,你没有了她,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可她没有了你,就真的是孤身一人了。”
    “从前,我们三个的感情多好啊,也是出于一点私心吧,我不希望有人插入进来破坏这种平衡,我希望你和她能好好的,所以,我最终选择帮助关音。如果这件事,你一定要追究,那就怪我吧。至于关音说的那些话,都是口是心非的。她就是生气啊,生气她难过的时候,你却在她的面前笑得那么开心。”
    裴恬猛吸鼻子,“她怎么就不知道我也会难过呢?”
    “你就是表面上装得那么好”,舒童将纸巾递给裴恬,“关音也是个认死理的人。她虽然知道你可能是假装,但也说服不了自己去接受吧。你说你,哭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她们的,这辈子活该遭这种报应”,裴恬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就趁这个机会,也给关音一点教训吧。她有时候也确实太偏激了一点,虽然我们可以理解她,但理解,也该是有限度的。”
    裴恬回到家后,一个人怔怔地坐了好久,才想起来,应该给辛蓝打个电话。
    “喂,辛蓝?”
    “裴恬吗?”
    “你,你还好吧?”
    “我没事儿,就是心里还是有点发慌。”
    “对不起,这件事都是由我而起。”
    “这不关你的事,在车上,李末都告诉我了。”
    “那,那”,裴恬知道这很残忍,“你能原谅关音吗?”
    “你希望我原谅她吗?”
    “我······”裴恬对着听筒一阵沉默,“对不起,我当然希望你能原谅她。”
    “嗯,那我原谅她。”
    “真的?”裴恬的声音明朗了很多,“我替关音先跟你说一声抱歉了。”
    “其实,你知道吗,我还挺开心的。”
    “开心?”
    “她那么了解你,不是吗?她对我采取这么极端的办法,肯定是因为她知道,我可能会威胁到她的地位。这说明,你真的把我当你的好朋友,走心的那种”,电话那头的辛蓝,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笑意。
    “是吗?怎么感觉像是后宫争宠?”
    “道理都是一样的。”
    “你没事的话,我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不打扰你了。”
    至于关音,自己一个人在大路旁站了很久。错了吗?她错了,她早在开口对舒童说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可那又能怎样,她受不了,忍不了了。如果不把怒气发泄到辛蓝身上,她会疯的。她不敢相信,还是不想相信,她就这么输了,还是输给一个头脑简单,没一样能与她抗衡的辛蓝。太讽刺了,这对于她的人生来说,实在太讽刺了。
    可更讽刺的,是命运。裴恬什么都知道了,而且她说,她死心了,不再抱有任何的期望了。关音对着空旷无人的大马路,无声笑着。她仿佛已经预见自己的未来,就像如今的处境一样,只能一个人走。
    哭?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没有公车,关音只能慢慢将步子往家的方向挪。一个半小时的脚程,对于身体素质很好的她来说,本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一次却让她身心疲惫。
    “你终于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关音的精神为之一振,猛然抬头:是太累了,出现了幻觉?真的是裴恬吗?
    对,真的是裴恬。
    在挂断电话后,裴恬回到自己的房间,撞倒了立在书架上她许久未碰的日记本。本子里夹着的纸张,散落在地板上。裴恬一张一张地拾起,尽管它们已经有些发黄,但上面的字迹,仍旧清晰可见。这些,都是初三的时候,她和关音互写的绝交信,她的那一份,早就撕掉了,如今残存下来的,都是关音誊抄给她的。现在再来看这些文字,未免有些幼稚了:吵就吵吧,还写什么信啊。可裴恬还是坐在地板上,一字一字地读下去。她想到了好多那个时候的场景,她们嬉戏、打闹、谈心,互相抱头痛哭,彼此安慰。诚然,相比关音,她拥有的太多,所以也不在乎失去一些。
    可是,她却在乎,失去关音。
    裴恬一骨碌地站起,连父母的话都来不及应答,便匆匆出了家门。
    “我去你家找你,阿姨说,你还没回来,所以,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找我干嘛?你不是已经对我死心了吗?”
    “关音,我们能不能正常地谈一次,不要再彼此讽刺了,行不行?”
    坐在关音家楼下的草坪里,裴恬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拿出两罐啤酒,“给。”
    “什么时候学会喝这玩意儿了?”关音接过。
    “我也是第一次。要说一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听一些平时不可能听到的话,还得靠这玩意儿,不是吗?”
    “你想说什么,或者,你想听我说什么?”
    裴恬躺在草坪上,望着天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接触,好像就是因为一个误会吧。”
    “是啊,那时候,我和舒童走得比较近,有一天下了自习,你突然要和她一起骑车回家,于是你拜托她,她又拜托我帮你买一听可乐。结果老板少找了我一块钱,我并不知道,所以直接就把零钱和可乐给你了。第二天,你非说我少给你一块钱,就追着我要。”
    “没想到,要啊要的,我们竟然就成了好朋友”,裴恬笑了。
    “一块钱,就买来了这段友谊,你赚了”,关音“咕咚咕咚”灌下两口酒。
    “也是在这个时节吧,就在刚刚我等你的大门口。三年前,你指着门口张贴的名单上,一个陌生的名字,然后告诉我,那是你父亲。那时候,我傻啊,还没反应过来,以为你在跟我开玩笑。”
    关音接着说下去,“我记得,我当时就哭了。指着那个标题,说‘你看,我就是那抚恤人员中的一个’。你惊讶地看着我,老半天才缓过劲儿。”
    “我也记得,你告诉我,从很小的时候,那个名字,对你而言,就只是每年发一次抚恤金的凭证而已。你不知道父爱是什么样的,所以假装自己不需要,所以坚强,所以让自己看起来像个男生。”
    “那是我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哭,也是第一次因为我父亲而落泪。但是今天,因为你,我差点没忍住。我曾经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两个亲人了,一个是我妈,一个就是你。”
    “我们认识多久了?”
    “快四年了。”
    “四年了”,裴恬感慨,“可为什么前三年都没事,最近的这一年里,我们却小吵了无数次,冷战了两次,而你,甚至用那么极端的办法来对付辛蓝。关音,我有些怕了。”
    “怕什么?”
    “就像刚才说的,我们的成长环境不同。你压在我身上的那些情谊,我怕,我承受不起。或许你不需要太多的朋友,可我不同,我没有那么多的戒备,我的世界、我面对的人,都是很单纯的。没有人时刻惦记着我住的房子,也没有人催我还债,我不怕别人嘲笑,因为我不比他们差,也不比他们少些什么”,裴恬说,“今天,我自己也想了很多,是不是过去我们离得太近了,太了解彼此,不想把彼此的秘密给第三个人知道,所以就死死地盯着对方。我知道,辛蓝的出现可能会让你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拼成的拼图,一夜之间就被人弄散架了,支离破碎了。你不甘心。”
    “难道不是这样吗?”
    裴恬摇摇头,“不,不全是这样。你要知道,这世界上离婚的夫妻,也不全是因为第三者的插入吧。我也不知道这个比喻恰不恰当,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这个比喻,是挺烂的。可你究竟想要说明什么,我们性格不合?”
    裴恬对着关音扯了扯嘴角,“我们好像从来就没有合过吧。我是想说,以后,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抓得那么紧,你也可以试着去交几个不同的朋友。不一定非得要掏心掏肺吧,至少也可以帮你收拾一些情绪上的垃圾吧。”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我不是要找个清洁工。”
    “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现在,你是两只手都抓着我,要是你空出一只手,说不定,就会有惊喜。”
    “万一是惊吓,那要怎么办?”关音回过头看仰躺在地上的裴恬,“我早就不相信什么惊喜啊,奇迹的。无非是自欺欺人,自我陶醉罢了。”
    “你应该知道鸡蛋分装在不同篮子里的道理吧,我们在成长,每一天都会面对新生的事物,我们的想法不同,就会产生分歧,我也不一定能够完完全全理解你,你也是。我们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傻孩子了,青春躁动期早就过完了。难道以后一遇上问题,我们就要这样一直这样吵下去吗?再或者,这一次就干脆绝交?你要吗?”
    关音轻轻摇摇头。
    “道理我都不说了,你又不是不懂。问题不在辛蓝,即使没有辛蓝,也会有别人。问题的根源在你我。很多事情,我现在已经不敢告诉你,你不是骂我,就是给我脸色看。而你呢,把什么都告诉我,我并不完全认同你的意思,这让我压力很大。所以,偶尔的时候,我也想逃。”
    “从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
    “我以为,我忍忍就能过去。”
    “我知道了”,关音说,“今天的事情,我确实有错。但你也真是奇怪,只听说过把人往自己身边拉的,还没遇到过,把自己身边的人往外推的。”
    “如果不这样,那我就得被迫离开你。我做不到。”
    “可是,在没有找到你说的那个‘惊喜’之前,我还是会缠着你。”
    “缠着我干嘛,又不能跟你一辈子。不过,你要有这心,也是好的了。”
    “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了吧。”
    “是啊,那就干了吧!”裴恬碰了碰关音的罐子,“明天和我去一趟辛蓝家吧。”
    “啊?”关音一脸不情愿,“还要负荆请罪?”
    “我的自行车还放在她家,明天得去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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