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螭吻

次日，简绍和司徒韧等人因为有别的任务，一大早就离开了碧溪涧。第三天晚上，秦枫带着朱慈烺和夏子衿等人到了万义堂白鹤庄，此时天已经黑了，整个庄院灯火通明。虽然感觉院子里来来往往人不少，但毫不喧哗吵闹，一切井然有序，显得融洽而又和谐。
    秦枫本来要带朱慈烺直接去见邵庄主，但被告知庄主和头领们正在象升堂议事，于是他安排了朱慈烺三人到后院一间朴素雅致的客房等候，自己先过去了。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有个小伙计走到客房门口，禀报说邵庄主请朱慈烺等人前去相见。此时朱慈烺内急去了茅厕，夏子衿便回复说他们随后就过去面见庄主，请小伙计先去回话。
    这边，朱慈烺从茅厕出来，还未到客房门口，忽然一眼看到南面的屋顶上有两个身影一跃而过，转眼就消失在黑夜中。他敏锐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来不及多想，马上追随两个黑影消失的地方跟了过去。他凭着感觉，一边小心掩藏自己，一边搜索两人的踪迹。大概追出去一里多，终于看见两个黑影，他继续谨慎地尾随在后，又走出去约莫二三里，两个黑影才鬼鬼祟祟地进了一处不起眼的民宅。
    朱慈烺在墙外待了片刻，小心地打量了四周，见无异常，才轻手轻脚地翻墙跟了进去。在模糊的夜色中，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院落。他看见其中一间屋子亮着灯，便轻轻贴了上去。
    还没到窗前，就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之声。
    “这么说，你们确定这是他们的巢穴之一？”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子压低声音问道。
    一个听起来很年轻的声音答道：“没错，鹦鹉提供情报之后，我二人为了查实具体情况，便冒险亲自去了一趟。”
    沙哑男声斥责道：“谁让你们去的！你们如此莽撞，如果被发现，不是打草惊蛇、前功尽弃吗？”
    “大人放心，绝对没有人发现我们。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万一鹦鹉并非诚心投靠，而是从中搞鬼，那行动如有闪失，我等万万吃罪不起。”
    朱慈烺听到这几句话，心中一惊，马上意识到这些人是要对付万义堂，而且看来万义堂内部已经出了奸细，情势对他们非常不利。他暗自庆幸自己发现了这个极其重要的情况，不敢疏忽，连忙集中精神，继续侧耳倾听。
    沙哑声音接着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年轻声音道：“照我们掌握的情况看，鹦鹉提供的情报不假，今日我二人去的这个地方，是万义堂三十六庄之首的白鹤庄。”
    沙哑声音显然很吃惊，音调不由得变高了：“你说什么？万义堂果真有三十六庄？这么大的声势？”
    “不错，我等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将万义堂的情况大致打探清楚，万义堂确有三十六庄，每庄最少的都有六百人以上，多则两千人。白鹤、赤蛟、火麟、锦虎四庄为首，还有黑鹰、金蛇、玄豹等各庄。庄主邵若甫、宋海天、林苍云、公孙炳，在江湖上都大名鼎鼎。他们总堂主名邱玉麟，听说曾是明朝一个将军。我们目前最熟悉的就是白鹤庄，拿下了它，其他的就可以各个击破。”
    沙哑声音冷笑道：“先别说得这么好听。我听说万义堂行事隐秘，你们能找到一个白鹤庄，不一定能找到别的巢穴。王爷此次可是动了怒，要将万义堂彻底铲除！完不成任务，我们谁都不好过！”
    “大人放心！此次有鹦鹉作内应，拿下白鹤庄绝对没问题。到时候多留一些活口，不怕没人不招。只要这一步走好，以后就好办了。一定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就在朱慈烺离开的这段时间，一场误会也在万义堂酝酿开来，愈演愈烈。邵若甫和秦枫等人久等不见朱慈烺前来，心中疑惑，又叫人去查看，却回报说朱慈烺上茅厕后就至今未回。两人以为朱慈烺对此处还不熟悉，想必走错了地方，便再派人去找。但找遍了整个庄院，也没有他的下落。
    “这尹公子难道不告而别了？”邵若甫面色严峻，低声自语，似乎在思忖，又似乎在问秦枫。
    秦枫不假思索地道：“不会的，邵庄主。尹兄弟不是这样的人！”
    窦天成面露不悦道：“那他人到哪儿去了？就这样不声不响的，鬼影都没见着！”
    邵若甫略带责备地看了窦天成一眼：“天成，稍安勿躁！”
    窦天成情急地道：“庄主，本来嘛！一个陌生人，突然来到这里，然后又莫名其妙消失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探子！如果把这里的机密泄露出去，会惹来多大的祸患！”
    窦天成本来就一直对秦枫有戒心，这次见他又带来陌生人回来，心中更为不悦。言语之中流露出来的不满显而易见。不过他虽然是急性子，却心思机敏，他这么一说，其实也正说中了邵若甫心中的疑虑。但邵若甫甚为器重秦枫，秦枫不仅武艺出众，人品也值得信赖，他相信既然那尹明是他敬重的人，应该也不会错。可是这个尹明却来到庄里没多少时间就失踪了，确实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没有多说，只把探询的眼神转向了秦枫。
    秦枫显然没介意窦天成的不客气，他身为万义堂的一员，自然也考虑万义堂的安危。但他知道朱慈烺绝对不是他们担心的那种人，但他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情况，内心暗自为朱慈烺担忧。
    他微微蹙着眉，略一沉吟，沉稳地说：“庄主，我这就去夏姑娘那边再问问情况。”
    窦天成连忙接口道：“事关重大，我们一起去。”一边说，一边用征求的眼色向邵若甫示意。他担心秦枫和未曾谋面的尹明其实心怀鬼胎，从中使坏。因此，他更是一心要跟紧秦枫，让他无机可乘。
    邵若甫何等聪明，他也看穿了窦天成的心思，虽然他相信秦枫，对尹明却毫不了解，事关万义堂安危，他的行踪至关重要，因此对窦天成的提议，他自然首肯。于是三人不再多说，很默契地一同出了门。
    刚走到庭院，就看见夏子衿和采薇迎面匆匆走来。夏子衿看见三人，不待靠近，就有些不安地问道：“听说贵庄正在四下寻找尹公子？可有下落？”
    秦枫抢着问道：“夏姑娘，尹兄弟是何时离开房间的？”
    夏子衿答道：“大概两个时辰以前。”她稍一停顿，问道，“贵庄派人寻找，也没有线索吗？”
    秦枫答道：“是，我们派人四下寻找，可庄里上下都找遍了，尹兄弟却不知所踪。”
    一直未开口的邵庄主此时说道：“夏姑娘，冒昧问一下，尹兄弟在走之前，可曾有谁去过你们房间，与尹兄弟见面？还有，尹兄弟出来时，你可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
    夏子衿摇摇头道：“除了您那位随从，并无其他人来过。庄主，您这是何意？”
    邵若甫沉吟道：“我在想，尹兄弟在庄内会不会有什么仇人，被什么人暗地里动了手。”
    夏子衿和秦枫等人听见此话不禁脸色一变，知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们刚要说什么，窦天成却按捺不住地怒声道：“庄主，您怎么能疑心咱们的人！这明显就是他来探查情况，现在报信去了！当务之急，是马上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至于这小子，以后找到他，我再将他碎尸万段！”
    采薇一向快言快语，此时不等秦枫和夏子衿开口，她便不客气地道：“喂！你在说谁呢？谁是探子！你可别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他若不是探子，为何来到这里突然莫名失踪？”
    采薇气咻咻地道：“我们初来乍到，虽然在你们的地盘，也不能由你这般随便冤枉好人！”
    窦天成冷笑道：“冤枉好人？你如果能把那好人尹公子找出来，并证明他的清白，我当着全庄上下给他赔罪！人呢？”
    采薇毫不示弱地道：“你说我们尹公子是探子，你有证据吗？尹公子在你们庄里失踪了，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还要你们一个交待！你现在反咬一口，分明不安好心！”
    采薇伶牙俐齿，连珠炮似地呛得窦天成说不出话来：“好你个死丫头！”
    他又急又怒，手指采薇，上前就要动手，却被邵若甫喝住：“天成，不得无礼！”
    窦天成也知自己行为不当，恨恨地瞪了一眼采薇。他转向邵若甫，着急地道：“庄主，依属下之意，他们是和尹明一起来的，现在尹明身份可疑，应该先把他们关起来，然后商议庄里的应对之策！”
    “邵庄主，不可！”秦枫急道，“在下和尹兄弟一同经历过生死，情同手足，尹兄弟一副侠肝义胆，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
    夏子衿也接口道：“对，尹公子绝不是伪善之人，不会背信弃义。”
    窦天成一脸不屑地道：“哼，善于伪装之人我见得多了，那你怎么解释今天的事？”
    秦枫诚恳地道：“虽然我无法解释眼前的事，但以我对尹兄弟的了解，一定是出了什么特殊状况，身不由己。他绝不会做出对万义堂不利的任何事情！”
    窦天成转向邵若甫，“庄主，不能听信谁的一面之词，而置整个白鹤庄甚至万义堂的生死存亡不顾！”
    秦枫急道:“我愿以性命担保尹兄弟的清白！邵庄主，你把我关起来，如果万义堂出了事，我愿以死谢罪！”
    窦天成一脸鄙夷道：“哼！万义堂如果出了事，你谢罪能挽回什么！你一个人的命，就能抵得上白鹤庄成百上千的弟兄吗！”
    秦枫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多说无益，他转向邵庄主，恳切地道：“既如此，请邵庄主定夺。”
    邵庄主神色严峻，眉头紧皱，他略一思量，果断地对秦枫道：“秦兄弟，事关白鹤庄安危，我不能大意。我信得过你，但那位尹兄弟却是初次见面。他初来乍到就转瞬消失，此事必有蹊跷。你放心，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今之计，我要马上召集庄内众头领商议应对之策！”
    邵庄主一番话在情在理，秦枫尽管心中知道他们误会了朱慈烺，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拱手道：“既如此，在下无话可说。”
    邵庄主见秦枫深明大义，赞许地点点头，对窦天成道：“天成，马上召集诸头领，到象升堂议事！”
    窦天成充满敌意地扫了一眼夏子衿和采薇，问道：“那这两个丫头如何处置？”
    邵庄主显然已经过考虑，简短地说：“送他们回屋，派人照看。未经允许，不可四处走动。”
    采薇听到此处，再次忿忿不平地叫嚷起来：“哎，你们真把我们当奸细了？”
    窦天成怒道：“一会儿抓到那姓尹的小子，我看你嘴还硬不硬！”
    采薇愤怒地道： “你们万义堂个个小肚鸡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前污蔑我们小姐，小姐救了你们的人，现在又冤枉我们！你们以为你们这里是什么宝地，我们喜欢待在这儿！小姐，不如我们走吧！”
    夏子衿面色从容，平静地答道：“采薇，少说几句。”
    她话音刚落，窦天成就怒声道：“走？你以为万义堂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夏子衿并不理会他的暴躁脾气，对采薇继续说：“公子现在下落不明，我们不能走，留下来静观其变。”
    此时邵庄主搭话道：“看来这位姑娘倒是襟怀磊落之人。如此，邵某得罪了。如果找到那位尹公子下落，并证明其清白，邵某定向几位当面赔罪！”
    夏子衿微微颔首道：“也希望庄主多费心，打探尹公子消息，以防他遭遇不测！”
    “这个自然。尹公子下落关系重大，敝人不敢轻慢！几位请吧。”
    秦枫见此情景，对邵庄主说道：“庄主，尹兄弟既然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带进庄来，他现在有嫌疑，也请庄主允许我与夏姑娘他们同去。”
    邵庄主连忙说道：“秦兄弟哪里话！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这么说就是见外了！”
    秦枫拱手道：“不敢！”
    邵庄主诚恳地接着说道：“你若心里对我没有抱怨之意，还请一同到前厅议事！你若不去，那就是心里在怪我了。”
    秦枫无奈，只好点点头。想到朱慈烺的安危，内心焦灼无比。
    “请吧，两位。”窦天成此时对夏子衿和采薇冷冷一笑，示意她们跟着两个随从离开，神态充满了傲慢。
    夏子衿看了一眼秦枫，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对朱慈烺的惦念，秦枫安慰道：“夏姑娘，放心吧，我会尽快找到尹兄弟下落。”
    夏子衿满怀信任和感激地轻轻点头道：“秦大哥，你费心了。”
    说完，她看了一眼犹自忿忿不已的采薇，示意她沉住气。两人随即跟着庄里的随从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