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假期

厨艺比赛后，嘻芮将“秘室”开放。
    规则上说，这是整栋别墅里唯一一间没有摄像头和监听器的房间，房客们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以及更换身上麦克风的电池。但进入秘室的时间有限，每人每天最多三次，每次不超过半个小时。
    最先进入秘室的是夏微微和煎饼哥。
    气氛凝固，煎饼哥开口：“我刚才看到了。”
    “看到什么？”夏微微挑眉。
    “看到你在言糯那组的菜里加盐。”
    冷静的陈述。
    “哦。”夏微微没有错开视线，却用手去捏耳垂。
    焦虑紧张，理智思考，动了心思，她都会做这个小动作。
    煎饼哥问：“严朗让你干的吧？”
    心里像是经过漫长的掂量。
    夏微微垂下眼：“放心吧，言糯人气很高，不会轻易淘汰。而且刚才比赛结果出来，点击率也是最高的。”
    “这一点我绝对明白，网友们一定会同情弱者。其实我想提醒你的是，从咱们踏入这间屋子开始，就没有人能保持绝对冷静客观，镜头前那些网友也都带着主观立场。我希望你能走到最后，但前提是不要迷失自己，遵从内心。”
    迷失，遵从……
    夏微微轻笑。
    “我知道。这里是牢笼，每个人都是棋子，有人为了钱，有的人为了红，这都是最原始的驱动力，没有对与错。我呢，要的最简单，就是为了创造点击和话题，还有严朗。所以我相信我的娱乐精神，一定能支撑到最后。”
    煎饼哥点头，又问：“就算是被误解？”
    夏微微挑了挑眉：“被误解也是娱乐精神的一部分。想干净，就被淘汰。留的越久，黑点越大，我有本事撑到最后。”
    片刻沉默。
    “既然你都想清楚了，我祝你马到成功。”
    夏微微从厕所的隔间出来，到水池前洗手。
    ……
    镜子上方也有个摄像头，清晰的映出一丝不苟的妆容。
    她拨了一下额前的发，余光瞄过从门口进来的那道身影。
    是郑嘉怡。
    可能是混血的缘故，郑嘉怡的妆略浓，深邃的五官勾勒着不屑隐藏的情绪。
    这样一个姑娘，根本不适合这个牢笼。
    所以她一定会挣扎，会发泄。
    郑嘉怡双手环胸，立在池前，语气不善：“西红柿炒鸡蛋是糯糯最拿手的菜，她从来没有失手过。”
    又是陈述的语气。
    夏微微透过镜子看她，安静的：“我也听说她厨艺很好，今天的结果真是让人意外。”
    “意外？我分明看到你放了一勺东西进去。”
    “哦？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就要问你了。”
    双方交涉，不留空隙。
    夏微微静了一秒，反问：“好，就算是我，你为什么不当众说出来？”
    郑嘉怡冷着脸，逼近：“原因有两点。第一，我要知道为什么。第二，我相信糯糯走不了，最起码在屏幕前看着节目的网友们不会答应，一定会投票保住她。”
    呵，原来是宣战。
    夏微微点头：“既然这样，拭目以待。”
    ……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这栋别墅就像是圈着各色动物的动物园，每个房客都有自己的定位，自己的价值观，不黑不白，宁静的熟睡在自己的笼子里。
    好几个房客都尚未出社会，在学校里安之若素，无忧无虑，没被人轻易撩出过怒，撩出了就选择发泄。
    有的房客出了社会，深谙争夺撕斗，尝过狠，尝过痛，有时候输了，有时候赢了，在这栋别墅里选择暂时休息，准备新一轮更残酷的缠斗。
    但是，没有人可以将自己摘干净。
    九十天的漫长假期，刚过两日。
    海面如镜，映着天空闲散的云，镜面下礁石暗涌，鱼群不宁。
    言糯和郑嘉怡是闺蜜，夏微微和汪檬曾在其它节目过了几招。两间看似无关的事，却将女生宿舍进行了分类。
    夏微微才来一天，女生宿舍里就摩擦不断。一起洗的衣服被染色，东西借了有去无回，夏微微说过的一些话被闲言碎语的流传着。
    暗地里的挤兑，没有人管，被放任。
    随着时间推移，放任的痕迹越发浓重了，就成了楚河汉界。
    男生听到，会站出来说两句，朝夕相处，别为点小事闹矛盾。
    夏微微成了被女生群孤立的第一个，丛林法则一旦有谁落单，就要被分食。
    但有人看到，夏微微和煎饼哥一起进了秘室，时间不长，但两人神色有异，那不是泛泛之交应有的默契。
    碍于煎饼哥的面子，夏微微并没有遭受到明面的攻击。
    随之而来的就是冷遇。
    她似乎注定了要被女生们联手推出去。
    ……
    最初的摩擦是引子，造成的印象和后坐力，才是重点。
    和其它女生相处不太融洽的还有朱婷婷，但她没有抱团，转而向夏微微投射关注。
    这是个傻白甜的姑娘，没出社会，不懂明哲保身。
    夏微微对朱婷婷坦白：“我得承认，我在家从不做家务，所以有时候过群体生活会比较吃亏。”
    朱婷婷托着腮帮子，眨着大眼：“我觉得，你是那种很有内涵的人，我不知道我看的对不对。”
    她的口音咬字不是很标准，也很慢。
    “你也很聪明。”
    朱婷婷不明白，很少有人这样夸她。
    “那些男生逗你，你的反应就能看出来。说实话，有时候我会觉得过分。但你的反应很聪明，也有底线，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朱婷婷说：“其实我总觉得郑嘉怡她不是很喜欢我，有时候和她说话，她就会说‘哎我不想听不想听’，我知道我说话慢，没重点……”
    夏微微笑着摇头：“不会，你很可爱。”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女生宿舍，屋里只有言糯一人，在睡午觉。
    传声器里传来严朗的声音：【吵醒言糯。】
    夏微微目光一转，尤克里里就摆在言糯的床尾。
    言糯睡眠很浅，听到一道女中音在耳边响起，肩膀被人轻轻一拍，睁开眼。
    夏微微拿着她的尤克里里。
    “这个借我用一下。”
    “嗯”了一声，言糯转身，但朱婷婷荒腔走板的唱声钻入耳里。
    夏微微赞许：“好听。”
    ……
    言糯起床下楼，来到开放式厨房，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大半。
    大厅那头就想起嘻芮的声音：“言糯，请到秘室。”
    言糯愣了会儿神，趿拉着鞋穿过走廊。
    秘室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却有两扇门，一扇门对房客们开放，一扇门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用来进出。
    一位工作人员已经恭候多时。
    “按照比赛规则，第一位退房候选人将会得到一次自救的机会。言糯，你是否要接受挑战？”
    言糯张了张嘴：“是什么样的挑战？”
    “是一项秘密任务，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如果你告诉别人，或是任务失败，我们将视为你自救失败。当然，你也可以等候网友的救援投票，如果你的网络人气第一，一样会获得退房豁免权。”
    言糯低头，认真仔细的想了片刻。
    “我接受挑战。”
    细碎的声音很低，也很坚定。
    工作人员：“如果我告诉你，你的网络人气目前第一，你还要选择挑战吗？”
    言糯点头。
    “为什么？”
    隔了几秒，她才说：“网友们支持是他们的态度，我要自己救自己，是我自己的态度。”
    “这是你的秘密任务卡。”
    工作人员将印着“完美假期”字样的卡片递上。
    潦草的手写字。
    【选择一个人在秘室里玩真心话大冒险，并完成卡片上的问题，时限五分钟。请注意，郑嘉怡排除在外。】
    只有规则，但没有附上问题。
    ……
    真心话大冒险。
    找郑嘉怡玩这个游戏是最安全的，但这条路堵死了。
    言糯坐在客厅的沙发里。
    外面太阳落山了，余晖划过半面天，但密封的别墅里看不到，白炽的日光灯，整个白天烧着，连晚上入睡都有夜视镜照着。
    言糯抬起头，定定瞪着上方的摄像头。
    光圈感应的转过来，冰冷回望。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二楼，轻慢的下楼。
    言糯坐着一动不动，只等他走上前，看着他。
    抬手，给他看手里的卡片。
    狭长的眸子，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你希望我和你一起？”李一帆浓眉挑了一下。
    “你可以拒绝。”
    李一帆转身走开几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站在通往秘室的方向。
    言糯起身，定住：“你可以拒绝。”
    说是自救，还不是将命运放在别人手里。她盼望有人帮她，可是如果李一帆转身就走，她会松口气。
    不拖不欠的结盟，不留负担。
    她看着他：“可能会涉及隐私。”
    “从踏进这间屋子，我就没隐私。如果有，网友会挖。”
    他又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通往秘室的廊门前。
    回头，沉默。
    她绷直了两条腿，依旧站在沙发区，皱着眉，双手绞在一起。
    他已经将廊门推开，金属滚轴划过轨道，声音平缓，却像是在她耳朵上划了道口。
    他就依靠在廊门边，一手插兜。
    她的目光透过门缝望进去，昏暗的，诡秘的。
    他终于不再等，回过身，听到身后响起拖鞋在地板上的“啪嗒”声。
    他垂下眸子，唇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