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为魔，奈何成仙

  谁知回到昆仑，却听闻云静被同门弟子重伤留在丹砂峰救治。
  他匆匆赶到丹砂峰，就只看见重度烧伤昏迷不醒的云静。
  月色微凉。
  上遥真人倚窗半靠，映着竹灯的光静静翻看书页。窗外的芍药绽出香气，月光照映出他坚毅的轮廓面无表情。
  只是过了许久，他手中的书都始终未翻一页。在他对面的床榻上，烧伤得惨不忍睹的云静面色惨白地昏睡。
  丹砂说已将那伤害云静的弟子就地处决，等上遥归来，留给他看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这样本该就是结局。
  残杀同门的弟子被处死，门规得到执行，应该结束了才对。
  可为什么他心中徘徊着怒意久不散去，只想把那触犯门规的弟子拖出来再处死一次？
  门规就是门规，执法公正无情，谈不上有私人情绪。可他这次却动怒了。
  为什么？
  他按住心脏，不明白自己的情绪。
  第二十章
  吱呀一声，明绯推门进来，手里端了些糕点茶水，笑道：“上遥真人，夜深，你该休息了，换我来照顾姐姐吧。”
  “我不累，你出去。”短短六个字，上遥就无情把人打发。
  明绯咬了咬唇，不甘心地说：“姐姐能得到上遥真人的如此挂心，真是三生有幸。”
  “出去。”上遥加重了语调。
  明绯面色雪白，委屈又愤怒，还是强撑着笑容道：“那我把糕点放在这，都是我亲手做的，若是真人饿了可以吃一些。真人若是累了想休息，随时可以去隔壁备好的客房，我亲自打扫过，很干净的。”
  说完一番话，明绯又故意停顿了好一会，等待上遥真人夸奖或者留住自己多说几句什么的，可是没有。上遥真人黑沉的眼睛只专心致志盯着书卷，全然当她不存在。
  “上遥真人，我天资也很好的，我曾经在你面前表演过剑术……”
  “是，我记得你。”上遥淡漠客观的语气道。“资质还算不错，心性却拙劣不堪，难当大用。”
  明绯听说上遥记得自己立刻眼睛一亮，听到后面半句气得眼睛冒火，咬牙跺脚，却也实在没辙，只好放下盘子出去了。
  *
  “师父……”
  病床上沉睡的云静发出一声呓语，手一挥把被子掀开半边，又不动了。
  上遥真人放下手中的书卷，一个灵巧的翻身从窗台上跃下，看也不看桌上样式精美的糕点，无声地走到病床前，轻轻为云静拈紧被角。
  “像个小孩子一样。”
  上遥真人摇头，唇边扬起的似乎是无奈的笑意？
  拈被子的动作在下一秒僵硬，因为上遥发现，云静即使已经服药沉睡，却依然全身紧绷，明明烧伤的额头滚烫，体温却冰凉如霜，眉头因痛苦而皱成一团，咬紧牙根颤抖个不停。
  “师父，救救我，我好痛……”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喊痛。
  她练功的时候，刻苦用心，因坚持不懈的锻炼甚至受过比现在还严重的伤，摔倒了就一次次爬起来，丝毫不曾抱怨求助撒娇。回头与他对视的时候，绽放明媚微笑。
  那样小心翼翼的温柔，就像清晨的阳光，明亮柔软，带着炽热的活力。让上遥总在某瞬觉得，想把她当妖宠一样好好地养起来。
  可是自己却没有照顾好她。
  用力捏紧了被子，上遥真人轻轻道：“如果当时收服妖魔的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就好了。”
  云静听不到，回答他的是沉默。
  “如果给你一些护身法宝，早教你学会仙术，就好了。”
  沉默。
  “对不起，师父不该放任你一人留在危险之中。”
  沉默。
  云静双眼紧闭，除了刚才的梦呓，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双目紧闭，全身冰冷，就好像死去。
  而梦中，云静却正幸福笑着，快乐地喊着师父。
  师父……师父……
  在她眼前，是一个美丽而灿烂的晴天。桃花弥漫，蝴蝶飞舞。一只小鸟儿飞过来，落在枝头就是一阵叽叽喳喳的歌唱。
  这次是真正的梦境。
  “静静。”有人轻声呼唤。
  “师父！”
  她脆生生应答，迫不及待就跑了过去，笔直扑到了呼唤她之人的怀里。
  抬头仰望，轻薄的迷雾散去，显露出那个人的脸。
  白发如雪，深邃的红瞳写满宠溺，青色的衣衫在飘着桃花瓣的风中飞扬。
  是丹砂。
  云静的师父，是丹砂。是丹砂，是丹砂！！从来都……不是上遥。
  “不是说了好多次，男女授受不亲，不要随便扑到我怀里。”虽然是责备的话，丹砂却说得温柔而缠绵。
  “我就要扑，我就要扑！我就喜欢扑进师父的怀里！师父不愿意的话，那就把我推开啊～”云静紧紧抱着丹砂的腰，头埋进他胸膛，胡闹耍赖。
  丹砂并没有强硬把怀中人推开，只是无奈叹了口气。
  “呀，师父身上满身药味！”
  “难闻吗？”
  “才不呢，我最喜欢师父的味道了！让我闻闻看，有蜂蜡、桂枝、珍珠粉 、甘草、白芷、茯苓……还有山下福记糕点铺最新出炉的栗子糕！师父你又贪吃！如果被掌门知道，又要骂你只顾吃不顾修行了。”
  丹砂捏了捏云静的鼻子。“掌门才没有你这样的狗鼻子。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哪里找得到理由骂我。”
  云静嘻嘻笑：“那师父你可要好好贿赂我。”
  “你要什么贿赂？”
  “我下次抱你的时候，你不能再推开我！”
  “我什么时候推开过你。”丹砂叹气摇头。
  “嘴上说说也不行，我会伤心。”
  “那好，我不说了，我舍不得静静伤心。”
  桃花依旧，许下誓言的那个人却不在了。
  丹砂拒绝了云静，却收下了明绯为徒。
  师父，你只是忘记我了，如果你还记得我，绝不会让我伤心的，对不对？
  *
  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云静雪白的脸庞悄无声息地滑落。
  被上遥真人抹去。
  上遥真人凝望云静良久，月色如霜，在他脸上洒下一片冰凉的温柔。
  “以后，师父绝不会再让你遭遇危险的事。”
  *
  再睁开眼睛，立刻感到浑身灼烧的疼痛。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忍着不适挣扎起身，打量周围，黑天赤水的景色已消失，已经是昆仑山的房屋景致。
  这里是丹砂峰？
  也对，自己身受重伤，理应被送到丹砂这里来救治。
  床前似乎有动静，
  睁着眼睛，逆着明媚模糊的晨光，模模糊糊看见有一个人，穿着青衣，手里拿着小扇子，正在竹案前看火煎药。
  “丹砂……”忍不住就呼唤出声。
  记忆慢慢复苏，那时自己被追杀……是丹砂救了自己？
  云静一下子清醒，而且激动欣喜起来。
  是丹砂救了自己，那么丹砂对自己还是有情愫的吗？
  “静静，你醒了。”那人快步走来，清冷的语调中微有愉悦。冰凉的手抚上她的额头，轻探一下又离去。“烧已经退了。”
  光线逐渐清明，这才看清，原来这个人不是丹砂。
  为自己煎药的，竟然是上遥真人。
  欣喜变成失望。
  然而，零点零一妙的失望与错愕被迅速地掩去，连眨眼都没有，云静脸上迅速涌出感动与愧疚：“师父，你在为我煎药？你眼圈下有青色，昨晚难道照顾我一夜？”
  上遥真人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淡淡道：“你是我徒弟，我照顾你是应该的。”
  云静噗嗤就笑了。“只有徒弟照顾师父的，哪有师父来照顾徒弟。师父你歇息吧，煎药的事情让我自己来。”
  说着，云静就拖着还在痛苦颤抖的身体逞强下床，被上遥真人一掌推回了床上。
  “病人要听话。”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却能从低沉的语气中听出他有些不高兴了。
  于是云静裹着被子坐着，看上遥独自奋斗去煎药。眼看药炉下的火越来越小，上遥就扇了一扇子，被以为可以把火扇大，却没想到火顷然间就被自己扇灭了，反而还扇了自己一脸的黑灰。
  云静裹在被子里笑得直打跌，笑得浑身伤口疼也停不下来。“师父，你不能逆着风扇扇子，要顺着风才行。师父，还是我来吧，你不习惯做这些的。”
  “你在床上躺好，不要乱动。”
  上遥真人随手捏了个净尘决，满身狼狈立刻消失不见，重新显出清爽整洁。接着又用法术点燃了炉火，面无表情拿了扇子继续扇啊扇。
  云静还在想上遥如果始终这样狼狈犯错怎么还能保持孤高清冷的谪仙模样，原来是用了法术维持形象。这么一想，又忍不住在被子里笑得肚痛。
  笑到一半，忽然微怔，自己……笑了吗？
  自己这是真的开心，并不是伪装？
  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轻易就对上遥真人敞开心扉。明明，前世他是杀了自己的人……
  上遥终于煎好药，打开药炉倒了一碗出来，又掐了个咒语把滚烫的温度降下去，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冷，温温的正好，这才把药碗递给云静，淡声道：“喝吧。”
  云静怔怔看着上遥，把药碗接过来。“谢谢师父。”
  明明这句话应该是充满诚挚的感激语气，这样才能在上遥心里加分。可是这一次，云静却说得干涩无比。
  从没想过除了丹砂以外会有人对自己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