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沧羽已经在这附近找了好一会儿，他一路循着疏影的气息，只觉就在这周围，正待他要再仔细探一探的时候，突然鼻前一缕幽香飘过，注目一看，竟是一片花瓣。
    他伸手接过，向四周望了望，发现不远处的一间茶楼，一白衣女子临窗而立，似乎正看向这里。
    倒是个通透的女子……
    雅间内，疏影替他添了杯茶，他接过品了品，顿了一下，道：“冲泡时的水温过高，失了茶味，真是可惜了。”
    疏影知他爱茶，见他这般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淡淡一笑，过了片刻，转言道：“沧龙神找我何事？”
    沧羽闻言从袖中取出了一枚印玺，放在桌上，推到了疏影面前。
    她拿起看了看，发现这印玺倒是有些眼熟，细细一想，好像是上次炎落交给莫离的那个。
    “你可认得这枚印玺？”
    疏影点点头，“见过一次，好像是炎落的。”
    “那你可知这印玺的含义？”
    她将那印玺倒了过来，在有字的那端轻轻呵了口气，然后在手上印了一下。
    “赤炎焚苍？”她口中喃喃，显然不知道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
    见她不知，沧羽耐心解释道：“这印玺是他身份的凭证，是独一无二的炎龙神的印记，你也知他是司战的，凭这印玺便可调动我天界百万将士，所以说，你能明白它的重要性吗？”
    疏影心口一凛……
    那日他将这印玺交给莫离，看来是早就下定了决心，要放弃神位留在人间。难怪那天莫离行为这般古怪，脸色那么难看还特意劝说自己返回天界，原来他是早就明白了炎落的用意。
    一时间，她竟不知是悲还是喜。
    “我明白沧龙神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劝他返回天界。”
    她定定地看向沧羽，眼眸中一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可是我为何要答应你？”
    疏影只觉胸口闷痛的厉害，好像有什么重物积压在那里，连带的呼吸都那么沉重。她尝试着一点点调整自己的情绪，可就好似濒临喷发的火山，再怎么克制都无济于事。
    “沧龙神，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是天界，还是你们口中的责任道义，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句空谈，那些事我根本不会去在乎，所以，我为何要答应你劝他回去？”
    “我知道你不会在乎那些。”见她如此，沧羽倒是没有显出半点惊讶，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在天界的时候，我曾经听炎落不止一次的提起你，他说你虽然看上去性子淡漠的很，但事实上比谁都要看重感情。我与炎落相识许久，丝毫不会怀疑他看人的眼光。”
    沧羽拿起茶杯的盖子，慢慢地拨弄着浮在杯中的几片茶叶，“你可以像现在一样，在人间寻个住处，炎落平日里事情不多，他可以时常下界来看你……”
    “沧龙神。”还未等他说完，疏影就打断了他的话，“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即使再喜欢，我也不会卑微的去乞求别人施舍感情。你口中所说的，像个冷宫妃子一般天天等待临幸，这种事情我不想做也做不到。”
    看着她异常坚定的神色，沧羽突然想起那日在凝雪园外炎落说的一句话：她有她自己的骄傲，不能完整的得到便彻底的放手。
    一开始，他只觉那只是一句玩笑。毕竟这许多年来，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事，虽说神仙在世人眼中，永远是那么高高在上，清高的无欲无求。但事实上，私下里的勾心斗角，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世人更甚。
    所以说，感情在天界永远都是一件最最奢侈的事情，奢侈到没人敢去期盼，没人敢去提及。就仿佛是一件一触即碎的珍宝，只得好好的尘封，要而不得，望而不前。直至蒙上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渐渐的被人遗忘在阴暗的角落。
    炎落太过随性，在他的脑中，什么责任道义全都是一种负担，他希望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那些人或事在他看来，可笑的就多看几眼，无聊的就抛到一边，千万年来仿佛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原本倒是很难想象他喜欢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
    直至那天，他二人在天帝书房议事，回来的路上炎落第一次提起了她，这个清冷孤寂，不问世事的女子，不仅没有认出炎落，还出手震碎了他的发冠。
    没过多久，炎落将她接到了炎轩宫，本以为只是另一场游戏，结果却发现，炎落口中提起她的次数越来越多。那时他便看出了一些端倪，又适逢遇到了后苑那一幕，他才明白，原来炎落是真的动了感情。
    凤萧，炎落……命数这种事，还真是无法把握。
    沧羽苦笑一声，想了想，还是从袖中取出了一份折子递了过去。
    疏影接过，细细的看了起来，结果才看了几眼，瞬时人就惊的愣在了那里。
    “这是……”
    “这是前几日刚刚送上的折子，没有经过我的手中，直接上呈给了天帝，我也是无意之间发现的。”
    记得那日，他在天帝的书房，不经意间看到了这份折子，心中也是十分骇然。以往的朝政之事，或多或少，天帝都会询问一下他的意见，单单这份折子事关炎落，天帝却避而不谈，究竟为何，他早已心中明了。
    “事实就是这样，但无论我说些什么，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你若不愿，我再怎么劝说也是无济于事。”
    沧羽看着她手中紧握的印玺，眸色黯了黯，缓缓道：“这印玺还是由你保管比较好。”
    是还给他，让他返回天界，或是收在你那里，和他永世相伴，这一切都取决于你。
    “他让你晚饭前回去。”末了，沧羽又补了一句，说罢，起身走向门口。
    “沧龙神。”疏影声音有些低哑，她听懂了沧羽话中所指，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枚印玺，直硌得手心生疼。
    “他那性子，根本不适合在天界生活。”
    “我知道，他若只是炎落，和你在一起也好，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也好，我自是希望能如他所愿。可他是炎龙神，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上古神祗本就日渐凋零，无数眼睛都在盯着他，不要说他弃了神位私自下界，即使平时他那番作为，也早就遭受了不少非议。”
    提及此，沧羽也显得十分无奈，他已经从中周旋了不少，但是悠悠众口不是他一人就可以搪塞的。
    “半年，最晚再过半年的时间，如果还没有结果的话，我只能按照最坏的情形来处理了。”
    疏影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听着，她颔首倚在桌旁，垂下眼帘。斜阳映在她的脸上，原本如玉的面颊，此刻却苍白的近乎通透，整个人看上去也有些憔悴。
    直到沧羽走后，疏影依旧怔怔地站在那里，除却略微皱起的眉头和薄雾轻蒙的眼眸，淡漠的表情下看不出任何神色的变化。
    “看来，又要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