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泠香：玉骨

盼了几天，终于等来了第一场秋雨。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打在窗子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院内偶有几处积水，青砖地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砖缝间满是苔藓，地面湿滑的很。
    “影姐姐，影姐姐开门，是我，瑾儿。”
    听见叫门声，疏影紧忙寻了一把油纸伞。一开门，便看见瑾儿笑嘻嘻地站在门口，因没有撑伞，身上已经淋湿，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紧紧地护着怀里的一小包东西。
    疏影将她扯到伞下，带她进了屋子，替她擦干脸上的雨水，说道：“虽说离得近也得撑把伞，若是着了凉该怎么办。”
    “没事的，我自小身体好得很，淋些雨不算什么的。”瑾儿说着，将手里的纸包放到桌上打开，顿时一股清新的米香扑面而来。
    疏影一看，竟是刚刚蒸好的团子，还在往外散着热气。
    瑾儿伸手拿起一个送到疏影嘴边，“这是我娘刚刚蒸好的团子，姐姐快趁热尝尝，可香了。”
    疏影笑笑，张口接过，只觉口中糯滑香软，甜甜的甚是好吃。
    “怎么样，好吃吧，我娘的手艺绝对没的说。”瑾儿笑的一脸灿烂。
    疏影点点头，“这团子我也算吃了，剩下的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吧。”
    瑾儿听罢连连摆手，“这是娘特意给你留的，我和弟弟妹妹们已经吃过了。娘说你平日里帮了我们那么多，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正巧今儿做了些团子，便让我给你送过来些。再说了，过几日便是月桂节，这家家户户都是要吃团子的。”
    “月桂节？”疏影第一次听说这个节日，倒是有几分好奇。
    “姐姐你刚到这里不久，所以不知道。”瑾儿耐心地解释起来。
    “这镇上有一棵不知生了几百年的桂树，它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开花。传说那树是有灵性的，若是在开花时向它许愿，那愿望就会成真。所以后来就渐渐的变成了一个节日，而且也有了吃团子的习俗，意为祈祷合家团团圆圆。”她说着说着却停了下来。
    疏影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问道：“怎么了，想说什么就说出来。”
    瑾儿一听，连忙蹭到疏影身旁，“姐姐，等到月桂节那天，我带你去街上走走吧。”
    原来这个小丫头打的是这个主意，“是你带我去，还是让我带你去。若是你带我去，那就不必了，我本不喜欢热闹的地方。”
    瑾儿见自己的小心思一下就被识破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娘不肯带我们去，又不许我们独自出门……”她扯着疏影的衣角，央求道：“好姐姐，你就带我去吧，好姐姐……”
    疏影心想，李婶平日里管的紧，这瑾儿现在正是活泼的年纪，天天将她留在身边难免闷坏了，而且多让她出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吧，回去告诉你娘，就说月桂节那天让你带我出去走走。”
    “太好了。”瑾儿高兴的直拍手。“那到时候我过来找姐姐。”她又指了指桌上的团子，“姐姐记得趁热吃。”
    说着也不顾外面还在下雨，一溜烟地跑了回去。
    月桂节那天，本来说好要到晚上才出去的，结果瑾儿一大早就赖在了疏影那里。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明显的凉爽起来，疏影将绣花绷架搬到了院子里，开始着手绣牡丹朝寿图。
    瑾儿见她忙着，倒也不吵，只是里里外外的把屋子和院子通通收拾了一遍。眼见快到午时，又去打了些水，打算就着厨房里的食材，好好地做一顿午饭，她对自己的手艺可是自信的很。
    “姐姐中午想吃什么？”瑾儿跑到疏影身边问道。
    疏影抬头看看被她打扫一新的院子，忍不住打趣：“小小年纪，倒有点贤妻良母的感觉了。”
    瑾儿一听立刻羞红了脸，“姐姐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要不了多久，你也得寻个人家了，若是现在有中意的，倒不如早早和你娘说，也好早做些打算。”
    “姐姐。”瑾儿羞得直跺脚，她嘟着嘴回道：“姐姐莫要打趣我，听姐姐这般说，姐姐可有中意的人？”
    疏影闻言手下一抖，针尖刺破了手指，顿时指尖现出一个血点。
    瑾儿见她表情变得很不自然，神色也黯了几分，心知可能是说错了话，“姐姐，我……”
    “没什么，刚刚有点走神而已，我有些饿了，去做午饭吧。”
    将瑾儿支开，疏影简单地处理了一下手上的血渍，又回到绷架前，继续绣了起来。可是才动了两针，却发现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了，于是索性将针线丢在了一边。
    她靠在椅子上，微微仰首，看着湛蓝的天空，一时间思绪万千。
    曾经，她也生活在云端之上，而现在，天空却看起来那么遥远，远到她已经再也回不去了。突然间，倒是有些怀念在天宫中的日子。
    是怀念那种生活吗？她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其实无论在哪里，生活对于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是否有那个人的存在。
    “炎落……”这么多年，她又一次唤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名字。
    或许，想要忘掉，本身就是一种刻骨的铭记。
    本以为都过了这么久，心底的伤痛早已愈合，谁知瑾儿的一句话，再一次让那伤口鲜血淋漓，原来这一切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傍晚的霞光还未散尽，街上已早早掌了灯。
    没想到这月桂节倒是远近闻名，连周围的几个小镇上的人都跑来凑个热闹。丈夫带着妻子，大人带着小孩，原本就不宽裕的街道上，此刻人涌如潮，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瑾儿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场面，她左瞧瞧右看看，对什么都好奇的紧。疏影只好紧紧的牵着她的手，生怕她走丢了。
    瑾儿挤进人群，来到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琳琅的花灯让她看花了眼，“姐姐你看，那个莲花花灯真好看。”她指着一个花灯向疏影高兴的说道。下一刻，她的眼睛又盯在了另一个花灯上，“姐姐你再看那个，那个鲤鱼花灯做的像真的一样。”
    疏影顺着瑾儿所指的逐一看去，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个桂花花灯。那花灯色泽鹅黄，伞状的花冠相依成簇，若不是体态大了些，竟差点误认为是真的。
    “老板，那个桂花花灯多少银子？”
    那老板刚招呼完一个客人，见疏影开口问价，急忙答道：“这花灯可是上品，小娘子眼光真好，我见你也是真心想买，就折你二钱银子如何？”
    “二钱银子？”瑾儿一听这花灯竟然要二钱银子，惊的张大了嘴巴。
    疏影却直接将二钱银子递了过去，那老板满心欢喜的接下银子，从架子上将那花灯取了下来交给疏影。
    疏影拿过花灯塞到了瑾儿手里，看着她满脸的惊讶，疏影柔声道：“不是还要去许愿吗，怔在这里做什么，走吧。”
    瑾儿小心翼翼的拿着花灯，像个宝贝似的护着，她看了看那花灯，对疏影谢道：“谢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