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乱天下

    
    一个晴朗的午后，位于加勒比海的英国海防处军港正在慵懒的阳光下昏昏欲睡，除了偶尔有几声海鸥的聒噪之外，整个港口只剩下海浪有节奏的排击声。
    位于军港要塞最高处的观察哨里，哨兵已经被混合着海风的阳光折腾得疲惫不堪，第一百遍向全能的上帝祈祷换岗的时刻快点到来。
    从这里看下去，能够清楚地看到一艘商船正在缓缓驶出港口，那是“爱伦”号，一艘英国轻型帆船。“爱伦”号并不是皇家海军的战舰，而是一艘属于英国公民的私人商船，在经历了几天前那场狂暴的暴风雨之后，伤痕累累的它来到这座军港寻求庇护。经过修理和补给之后，它将从这里出发，将整整一船烟叶送到美洲东海岸的巴拿马城。
    哨兵目送“爱伦”号驶离军港，同时试着向船上的人挥手致意，希望能得到那些船员的回应。就在这时，一艘三桅帆船忽然从他视线的死角里冲了出来，拦在“爱伦”号的前面。为了避免相撞，“爱伦”号的舵手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改变了船头的方向。这样一来，两条船就成了齐头并进的架势，船舷之间的距离不到十码。
    远远看着这惊险的一幕，哨兵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不过当他看清那艘三桅帆船上飘扬的旗帜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面黑色的旗帜，上面那个咧着大嘴的白色骷髅仿佛正在大声宣告着：“我们是海盗！”
    “爱伦”号上的人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不祥的标志，不过已经晚了，海盗船上伸出数十根钩锚，牢牢扣住了“爱伦号”的船舷，两艘船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五码了。“爱伦”号上并没有装备大炮，惊慌失措的水手们纷纷拿起枪，准备和海盗战斗。
    突然，海盗船的船舷下猛地站起一大群人来，他们大都赤裸着上身，手持短枪和弯刀，两眼血红，发出几乎不属于人类的疯狂吼叫。
    “爱伦”号上的水手们立刻开枪射击，不过就在他们的枪口喷出火舌的刹那，那些海盗突然同时消失在他们的船舷后面，炽热的弹丸只击中了船舷和空气。
    给火枪重新装弹只需要不到一分钟，不过水手们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趁着这个空当，海盗们再次站了起来，狂吼着跳到“爱伦”号的甲板上。枪声和刀剑的碰撞声响做一团，怒吼和惨叫不绝于耳，最惨烈的接舷战开始了。
    直到这时，哨兵才会过神来。居然有海盗敢在军港外抢劫大英帝国的商船，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海盗！海盗！”他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同时用尽全身的力气敲响了警钟。
    “爱伦”号在港外被海盗袭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座军港。一位大不列颠皇家海军上尉立刻集合了六十多名士兵，登上了停泊在军港里的战舰“卡斯巴勒”号，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这群疯狂的海盗。
    虽然反应已经非常迅速，不过当“卡斯巴勒”号驶出军港港口的时候，海盗和“爱伦”号水手的接舷战已经接近尾声。大概是看到驶来的军舰，海盗们纷纷从“爱伦”号跳回到自己的船上，然后松开了钩锚，两艘船渐渐分了开来。
    海军上尉认为这是个好机会，立刻命令向海盗船开炮。炮弹呼啸着射向海盗船，然而它就像是一条被魔鬼庇佑的毒蛇一样，狡猾地扭动着避开了所有的攻击，军舰的第一轮齐射无一命中。
    这个结果令上尉和他的部下有些惊慌，就在他们忙着给大炮重新装弹的时候，海盗船忽然掉转船头，升起满帆，在顺风的吹送下飞快地向“卡斯巴勒”号冲了过来。在它的船头，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他的脸上长满了浓密的方宇，并且用带子胡子扎成许多小辫子，然后把它拨到耳朵边上。他背着弹弓，像挂弹药带一样把三支手枪挂在胸前，手中还举着带血的弯刀，大声咆哮着向其他海盗下达命令。远远看去，他就像是一位来自地狱的复仇之神，正要把他的怒火倾泻在敌人身上。
    海军的战士们不知道是被这些海盗不要命的攻击方式，还是被那个魔神般的海盗船长吓呆了，甚至都停下了给大炮装弹。上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他一把推开不知所措的舵手，使劲转动船舵想让自己的船避开海盗的攻击。不过这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在海风的吹送下，海盗船如同呼啸的炮弹一般，拦腰撞在“卡斯巴勒”号的船身上。随着木材碎裂的咔嚓声，海盗船的船头几乎插进了“卡斯巴勒”号的甲板。皇家海军的士兵们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打法——虽然当时的确有用船头撞击对方船只的攻击方式，但是那些船的船头都装着坚硬的金属撞角，而眼前这艘海盗船显然没有这种装备。
    轰然巨响之后，“卡斯巴勒”号的船体整个歪了过来，似乎随时可能翻过来。惊慌失措水兵们大声喊叫着，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剧烈晃动的甲板上跑来跑去。
    在这种状态下，水兵们根本没法组织起有效的反抗，相比之下，海盗们的攻击就有效得多了。海盗船的船首炮首先发出一声怒吼，几乎是同时，海盗们手中的长枪短枪一起响了起来，炽热的弹丸如同冰雹一般，向混乱中的水兵们倾泻过去。立刻，惊慌的叫声被痛苦的惨叫代替，“卡斯巴勒”号的水兵纷纷中弹，鲜血的腥味、血肉被灼烧的焦糊味、刺鼻的火药和海风搅拌在一起。子弹横飞，鲜血迸流，被击碎的木片在空中飞来飞去，混合着凄厉的叫声，让这条船如同人间地狱。
    不过，这时幸运之神似乎打算眷顾一下大不列颠的海军了。海盗船船首炮发出的炮弹并没有如同他们预料的那样击中“卡斯巴勒”号的主桅杆，而是偏了一点，打在船舱的墙上，在上面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这次攻击的震动让“卡斯巴勒”号的船体猛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缓慢摇晃着脱离了和海盗船的接触，这让那些正要跳到“卡斯巴勒”号甲板上的海盗措手不及，而他们手边的钩锚都在刚才攻击“爱伦”号的时候砍断了绳索，一时派不上用场，只能眼睁睁看着“卡斯巴勒”号越漂越远。
    “卡斯巴勒”号上的水兵们伤亡惨重，上尉的一条手臂被火枪击中，开了个血肉模糊的大口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不过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逃脱机会，否则那些狂暴的海盗肯定会夺取这条船，并且杀死“卡斯巴勒”号上所有的人。他忍着痛楚，下令那些还有活动能力的水兵升起帆调转舵，向军港的方向驶去——那里要塞中的岸炮能够为他们提供保护。
    这时“卡斯巴勒”号已经是千疮百孔，主帆破烂不堪，而且船体严重进水，只能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航行，幸运的是，海盗船的舵在刚才的撞击中也被卡住了，无法立刻掉头追击“卡斯巴勒”号，这让它有了逃走的时间。
    当海盗们终于调转船头向“卡斯巴勒”号追来的时候，要塞里的重型岸炮发出了愤怒的吼声，炮弹呼啸着落在海盗船附近。趁着这个机会，“卡斯巴勒”号终于拖着它残破的身躯驶入了军港的范围。
    见到已经失去了捕获“卡斯巴勒”号的机会，海盗们将自己的船驶出了要塞岸炮的射程，停在那里观望了一会儿，示威似的放了几炮，这才调转船头向海洋深处驶去。借助望远镜，军港哨兵终于看清了海盗船舷上写的船名——“复仇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