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安的诺言

果然不出阿仪所料，不到两天，赵总就打电话约他见面。在一家餐馆里，他们就上次那个未能谈得尽兴的计划又谈了好长时间，还谈论了许多相关的话题。虽然赵总没有多说什么，但一切似乎都朝阿仪设想的方向发展。
    “瞿玉兰在你们公司做了两天了，还可以吧？”林政永顺便也关心一下。
    “很不错的，很能干，也勤快，超出我的预料了。”赵总微笑着。
    林政永点了点头，“那就好。其实她是我推荐去的，如果有什么不对的，你不好直接说的，也可以告诉我，我会转告她注意。”
    赵总笑了，“这个大可不必，我会直接告诉她本人，而且会用她能接受的方式。”
    林政永有些钦佩他的这种坦荡，觉得颖安以前那么称赞他，也是有道理的。
    又过了两天，赵总再次约他出来吃饭。他赶到上次那个餐馆时，却发现阿仪也在里面。寒暄了一会儿，三人开始入席吃饭。
    “我刚才跟你们曾副总谈了，想从她这里挖人。怎么样，愿不愿意加入我们公司？”赵总转向林政永。
    “啊？”林政永故作吃惊地看了一下赵总，又转过去望着阿仪。
    “我觉得你应该答应。我表姐夫可是求贤若渴的。”她说着，笑了起来。
    事情很快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在开车送林政永回去的路上，阿仪告诉他，“超市转让的事，已经确定下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宣布。你这个时候走，也是好的。”
    “嗯。”林政永点着头，有些感激。
    “我也很快要走了，出国。”她淡淡地说道。
    “出国？”他有些吃惊。
    “对。去找他。”她说完，叹了一口气，“哎，以前觉得他那么任性，一点气也受不了，一下把我扔下就跑出国去了，我也有点气愤。但是现在回头想了想，觉得他也有道理。其实，男人有点傲骨，也不是什么坏事，倒是蛮可爱的。就象你一样，为了找那个女孩，敢当面辞职走人……哈哈……”
    林政永不说话。
    “其实啊，说什么都不是，主要的原因是我还是想他，还爱着他。从你身上我也明白了，这世上物质享受再好，也比不上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林政永只是听着，在昏暗的车内，默默地点着头。
    “知道春节我为什么选你去充当我临时的男朋友吗？”她忽然问道。
    林政永看着她，她眼睛注视着前方，脸上带着种得意的微笑。他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因为你和他真的很象。”
    “哦，是吗？这个你以前也说过。”
    “是啊，你们两个真的很像。不说外表，主要是性格、爱好都很像。他以前在大学时就是个有才气的人，外表文质彬彬的，有点内向，不善于和女同学交往。但是他在学业和学术研究上可是学校里的明星，还是学校足球队的绝对主力，跟你一样，还弹得一手好吉他，靠这个，就足够迷倒一大片女生了。”说到这儿，她又笑了笑，仿佛又沉浸在往事快乐之中。
    林政永默默地听着，只是微微地点了一下头。
    “我就是那个时候被他迷住的。当时，追我的男生也不少，但我就是被他迷上了。他有点高傲，也有点自卑，因为他家里很穷。我没有让他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他以为我也是一个家庭条件一般的女孩，就接受我了。就这样，我们确定了关系。”
    “我可比不上你们，你们至少都上过大学，我连大学的门都没摸过。”见她不再说话，林政永只好自嘲，以避免尴尬。
    “对很多人来说，上过大学和没上大学，其实也没多区别。你虽然没上过大学，但你写出的那份报告，是很多大学生都写不出来的。很多方面，我就感觉到远远比不上你。所以，你也不必要为此灰心。”阿仪看了看他，笑着说。
    “其实，能吸引女生的男生，一种是要有才气，有能力和真本事，一种要让人觉得温暖可靠，如果丙者都兼备，那可真的是非常难得的了。我觉得你和他都是这种类型的人。”
    林政永尽管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认真一想，也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他轻轻地说说道，“那就去找他吧，既然爱上了，那么就不要错过了。要不然会后悔一生的。”
    由于还是阿仪主事，他的辞职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当他办好交接手续，有点依依不舍地走出这幢留住了他最美好的记忆的大楼时，他感到心情很是沉重。虽然只是一年的时间，但在这里所发生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而所有的美好，都是和颖安有关的。他们在这里相互了解，相互支持，相互试探，相互依恋，然后深深相爱。现在，颖安走了，他也要走了，那些旧日的时光，真的多么令人怀念啊。
    走在海印桥上，望着秋日满天的晚霞，他不由得念起了李白的诗歌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赵总那边，也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办公位置。在度过了新奇的最初几天之后，他很快就爱上了新的环境。这里工作的员工不多，也就十人左右，但都是年轻人，而且都是很有干劲、很有抱负的年轻人，大家在一起讨论工作和业务时，都是坦率而热烈的。私下里，也都是很好的朋友，常常是一起参加各种业余活动，谈论各种新奇的思想和创意。而最高兴的要数玉兰了，在这个男多女少的小环境中，乖巧可爱的她和另外一个女生就象国宝熊猫一样，倍受大伙欢迎。她的工作也已得心应手，经常受到赵总的表扬。然而，林政永却隐隐有些不安，因为她每次见到他，都比对待其他人格外地热情开心。
    这让他又想起了往事。他知道，他的内心，除了颖安，是不会再容得下别人了，他只是不想让玉兰陷入到那种无望的感情漩涡中，以免以后会受伤。于是，他不得不时常提醒自己要注意和她保持距离和分寸。
    赵总显然是他们这个集体里年龄最大的，但也不过三十多岁。他有时候也参加他们的嬉闹和玩笑，但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却是沉稳和干练的一面。
    虽然赵哥（哦，自从林政永来到这家新公司之后，他就改口这样称呼了）曾经和他聊了很久的面向国外的儿童汉语教材的事，但却没有催他做这个。只要他先熟悉公司的业务，继续搜寻资料，论证一下，写出可行性报告。
    这一天下午，正是星期天休息的日子，他到图书馆呆了半天，查找资料。忽然手机响了。一看是阿仪打来的，他赶紧跑到外面走廊接听。
    “政永，你有空吗？能不能来送一送我，我傍晚的飞机。”她在那头轻柔地说道。
    “有时间！”他回答。
    放下手机，他愣在那里，“怎么这么突然。”
    半个小时后，阿仪乘坐的出租车停在图书馆前，他随即上了车。
    “怎么突然要走。”他问。
    “原来想再多等几天的，但实在等不及了。”她笑了笑。
    “你家人呢？他们不来送你？”他疑惑不解。
    “本来我爸爸和哥哥都要来送的，但今天他们都有重要的事，实在离不开身。我妈妈那么远，也不可能来了，所以……哎，被我突然抓差，你是不是有点不乐意啊？”
    “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回答，然后看了她一眼，微笑着，“我非常乐意，你能想到我，让我来送你，是我的荣幸。”
    她轻声地笑了，“最近你可是学得油嘴滑舌了。”
    “我一直都这样，句句话都发自内心。”他辩解。
    “哎，不说这个了。”她叹了一口气，“想到就要远离家乡，跑到万里之外的外国，心里就有点不舍。可是，心里又舍不得他……”
    “你去美国是对的。”他安慰她说，“两个人真心在一起，没有什么过不了的坎，更何况，以后还是要回来的嘛。”
    “是啊，总归是要回来的。但是到了那地方，一切都要从头开始，想起来就有点……哎，我从小养尊处优惯了，现在出去，说不定也要一边学习，一边学着打工挣钱了。”
    林政永一笑。
    到了机场，看看离飞机起飞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他于是提出请她吃饭。
    “这回我请客。以前你请我吃了很多次，我一直都没有机会请你吃饭。”
    她很高兴地接受了他的邀请。
    这一餐饭，吃的东西不多，但花费不菲，但他很高兴。
    他陪着她坐在候机室里聊天，直到她要起身入闸登机。他帮她拉着行李箱来到闸口，然后把行李箱交给她，伸出手跟她道别。
    她望着他，笑了笑，放下行李箱，突然伸出手臂抱住了他。
    他也只好双手在她后背轻轻地拍了拍。她嘴吧靠近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道，“要不是我已经爱上了另一个人，我会爱上你的。”
    说完，她松开他，抓起行李箱拉杆，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快步地走向了闸口。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地慢慢收敛，望着她在闸口里朝他招手微笑，他也举起手来摇了摇。
    “可我只希望这一辈子只爱上颖安一个人……”回来的路上，他这样想着。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秋去冬来，颖安的来信却杳如黄鹤。想到快要到新年元旦了，他也就慢慢把这事给淡化了。他期待着新年元旦的到来。
    “我们每年元旦的早晨，都来这桥上看新年的日出。”想起他们曾经的约定，他就激动不已。他相信她的承诺。他相信，过不了几天，她很快就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年末的工作非常繁忙，时间很快就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了。这一天下了班后，他谢绝了玉兰请他到她家吃饭的邀请，在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后，他就匆匆来到了海印桥上。他在海印桥上静静地站立着，搜寻着，希望颖安能够神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每一个匆匆路过的人，都被他扫描一遍，尤其是年轻女子的身影。可是，直到夜已深，桥上已没有了行人，他仍然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出现。他情绪低落，缓缓地走下了桥，一个人在清冷的大街上步行回自己的住处。
    这天晚上，他失眠了。在黑夜中，他一次又一次拿出那根她留给他的蓝色束发带，轻轻地抚摸着，有些神经质地祈祷着明天早上奇迹的发生。
    “她会来的，她不会失约的，明天早上，会见到她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在自我催眠中不知不觉中睡着了过去。
    他在清晨的某个时间被一阵很细微的声响弄醒了。他一下就跳了起来。一看窗外天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才放下心来。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很快就洗漱完毕，换上那身运动衣服，他出了门。
    有点冷，街上除了扫地的清洁工，一个人也没有。他慢慢地跑，就来到了那家包子店。那里早已开了门，灯光下热气腾腾的蒸汽，还有弥漫着的香气，让他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
    手里拎着两袋早餐，他一路跑步着来到珠江边。看到雄伟的海印桥，他顿时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心情，脚步也慢了下来。
    桥头附近只有几个人影，他一个一个地看了过去，那都不是她。于是他顺着东边的上桥台阶上桥。
    他没有跑步上桥，而是轻轻地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地拾级而上，几乎没有声音，似乎害怕惊吓了什么似的。快要上到桥面的时候，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心跳得厉害，他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抖动。
    当双脚站上了桥面的时候，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桥面上的人行道上，除了昏黄的灯影，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轻轻地喘着气。
    桥南头忽然慢慢地冒出了一个人影，他顿时又兴奋起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对方。很快，他的精神又由紧张转为松弛，因为那是一个中年男人。
    他的脚步慢慢地往桥中央挪动，东边的天色已渐渐明亮，只是天色灰暗阴郁，似乎今天是看不到日出了。来往桥面上的行人不时走过，每一个新出现的人影，都会引起他的紧张，然而最后也都引起他的失望。
    天色很快就亮透了，东方城市上空，没有日出，只有阴郁而惨白的天空。
    他站在离桥北头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他甚至丧失了继续往前走的勇气。
    身后，来往的车辆和自行车不停地穿梭，发出嘈杂的声响。
    他双肘压在桥栏杆上，把头伏在双臂之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虚无时空之中，睁着无助的双眼，在徒劳地奔跑着，搜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