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安的诺言

“糟糕！”当他睁开双眼，看着窗外已经升得老高的太阳，不禁叫了起来。
    他一骨碌爬起床，快速地穿好衣服。在卫生间里匆匆地洗了个脸，他就打开房门。对面，阿仪的房间门还关着。他赶紧用手敲门。
    很久没有动静。“她不会把我丢下，自己一个人回去了吧。”他更加着急。
    他抬手想再敲时，门开了。阿仪一脸苍白的倦容出现在他面前。
    “我发烧了。”她说。
    “怎么会发烧？”他的心一沉。
    “昨晚上喝多了酒，睡觉时没有盖被子，着凉了。”
    “那得去医院看看啊。”他着急起来。
    “也只能这样了。看样子你得陪我去了。”她充满愧疚地说。
    “没关系的。我们现在就去吧，耽搁了，病会严重的。”
    他扶着她下楼，然后打听到附近的医院，就想扶着她走去。她却叫停了一辆出租车。
    “才不到两百米啊。”下了车，他不禁又想起了上次他背颖安上医院的情景。
    他扶着她到医院的门诊，挂号，拍片检查，最后躺在那里打针。
    “打完这几瓶药水就好。”胖胖的护士阿姨安慰他们。
    药水一滴一滴地滴下，药瓶换了一瓶又一瓶，林政永简直度日如年。“颖安，颖安，你现在到广州了吗？你是不是正在找我？可我却不能回去……”
    他不光不能回去，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不停安慰眼前这个令他哭笑不得的富家千金小姐。
    “要不要打个电话叫你家里人来？”他试探地问。
    “不用了吧，这点小病，不用麻烦他们了。”她委婉地回绝了。
    他一筹莫展，只好继续陪着她。
    正午过后，几瓶药水终于打完了。
    “谢谢你的照顾，我好多了。”走出医院大门，阿仪说，“我们去吃午饭，然后我开车送你回广州。耽误你两天了，真是太对不起你了。”
    不顾林政永的劝阻，她又是点上了很丰盛的菜肴，可她却很少吃。基本上都是林政永吃了。
    “为什么才吃那么点？”他不由得关切地问道。
    “头还是有点晕，吃不下。”吃完饭，她回答说。
    “那这样不能开车啊。”他说。
    “是啊，那你怎么办？”
    只能陪着她再住一晚了。他虽然也可以自己乘车回广州，但就这样丢下生病的她一个人，他也觉得过意不去。他陪着她回到客房。这回她没有再把他拒之门外，他让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又去倒水来给她吃药。等这一切都做完，他想告辞回自己房间休息的时候，她却叫住了他。
    “再陪我说说话吧。”
    他犹豫着，看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曾经让他不敢直视的眼睛。去年夏天，当他第一次站在珠光宝气的她面前时，那种感觉，真象是一个叫花子遇见了一个仙女一般。可如今，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虽然脸很精致漂亮，身上也还戴着漂亮的首饰，但眼睛中流露出来的，却是一种让人怜爱的温柔和无助。
    他心软了，又重新搬个椅子在她床边坐了下来。
    “你以前就在深圳住过，而且前段时间还在这里工作过，是吗？”他问。
    “是啊。我从小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在深圳度过的。”
    “那后来你们就搬家到广州了吗？”他又问。
    她先是点头，过了一会又摇了摇头，脸上先是无奈地笑，然后又变成了悲戚的神情。
    他不解，但又不好问。正想转移话题，她却又开口了。
    “你是不是觉得象我这样的人，什么都不缺，应该过得很快乐？”
    他有些惊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问。想了一下，就小心翼翼地说道，“你无忧无虑的，当然过得很好了。”
    她又是凄然一笑。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快乐。我很小的时候，我父母就离婚了。我父亲发了财，重新结婚，到广州去了。我和我哥哥跟着母亲留在深圳。后来，我母亲也重新另找别人结了婚，组成了新的家庭。我和我哥哥就成了两不靠的人，两个可怜的孩子。”
    “这……”林政永想不到让众人羡慕的她，竟然也有这样可怜的身世。
    “虽然从小到大，吃穿住玩，应有尽有，但我却一点儿也不快乐。我好羡慕别的小孩，虽然不那么有钱，但父母能时常陪护在他们身边……”
    “这个，也不能怪他们吧，也许，他们都有难处……”
    她感激地望着他，“其实，我母亲现在还住在深圳，我这次来，也想去看一下她的。”
    “那，打个电话，叫她来陪你一下吧，你生病了呢。”他建议道。
    “打过电话了，她现在正在香港玩呢，说过几天才能回来。”
    林政永觉得让她再这么感伤下去不好，于是安慰道，“现在不是都过去了吗，不用再想那么多了好不好。现在长大独立了，应该营造自己的生活了。”
    “是啊。”她低声说道，然后怔怔地望着他，“我在大学交了一个男朋友……”
    林政永点了一下头，“你跟我说过了。”
    “他跟你真的很相像。”她忽然笑了一下，“不仅外表像，而且脾气也像。”
    林政永一阵发愣。他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正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就听得她又继续说了起来。
    “唉，我们以前在大学的时候，真的感觉很快乐很幸福。那时候，我也知道他家在乡下，很穷，但他还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我们都很单纯，都在想着以后也能那样过着，简简单单，快快乐乐。”
    林政永不说话，只是点头。
    “毕业那年，他在我的要求下，跟我来到了广州，在我父亲的公司里工作。我原来以为，我们能够这样就在广州一直生活，发展事业，成立家庭。但是，不到一年，这一切都成了泡影。他告诉我，他在这里活得很压抑，感觉到自己是个没用的花瓶，什么都有人安排好了，自己一身的才干没能发挥出来。加上我父亲待人的态度很粗暴，有一次两个人就吵了起来。当时我父亲说了一句，‘你有什么本事敢这样跟我说话’，他一气之下，就辞职走人了。任我什么劝，都不听，那脾气真是……”
    林政永听到这儿，想到刚才她还在说他的脾气也象这个，就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
    “后来呢？他怎么就出国了？”他问。
    “他辞职后，很快就回了老家，过一阵子，就跟我说，要准备出国。我赶紧赶过去劝阻，但他显然被我父亲的话伤到了，赌气说一定要出国，做出点名堂来给我父亲看看。他还叫我一起跟他出国，要不然就……”
    说到这儿，她忽然停了下来，眼睛里亮晶晶的，然后低着头就哭泣了起来。
    林政永一下就慌了神，赶紧好言安慰她。
    不一会儿，她终于又平静了下来。
    他本来还想问他们以后该怎么办的，但话到嘴边，却又开不了口。他怕再延续这个话题，会再次让他伤心，于是就转换了个话题。
    他耐心地哄着她，直到她心情平静了，困得想睡觉了，才离开她的房间。
    整个下午，他都睡不着，在那里一会儿想着颖安，一会儿又想起了阿仪刚才跟他说过的话。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他记得他看过颖安给他的那本心理学的书，里面讲述过阿仪这种情况。他想，也许，她现在觉得自己很孤独无助，而把他当成她自己可以信任，可以倾诉的对象了吧。
    “每个看起来很强势的人，其实，也有着脆弱的一面吧。”
    他这样想着，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
    傍晚的时候，她来找他时，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来的状态。“我们还是继续住一晚吧，天黑了也不好开车回去。”她说。
    他也已被折腾得没有了办法。吃完晚餐，她带着他在深圳大街上散步。
    “以前来过深圳吗？”她问。
    “没来过。”
    “那我带你去最热闹的地方看看。”
    在一家很大的商场，她把他带到一家手机店里。望着这些价格不菲的名牌手机，他默默地站在一旁。她望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后买了一款手机。
    回到宾馆，她把手机递给了他，“送给你的。”
    他愣在那里，本能地拒绝。
    “你现在在办公室上班了，好多工作要通过手机联系，没有个手机怎么行。这算是公司配给你的。”她强词夺理。
    “我自己能买。”他固执地推辞。
    “都已经买了，难道你叫我放在那里生锈吗？你今天帮了我那么多，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不安，这点人情你也不要，你也太见外了。”她假装生气。
    他只好妥协。
    “手机号码卡也在里面了，卡上也已充了两千元钱的话费了。”见他收下，她开心地说。
    他愕然，“两千元？”
    “以后工作需要，要接打很多电话的。”
    他手里拿着那个盒子，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