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意,水无情

第206章


当初,我是极力婉拒的,是你不顾一切将我拉进了那感情的漩涡。如果硬要说我在此事之初,有逾矩之举,那也是在巫术的盅惑之下,对哥哥有了贪恋。对于巫术之事,我不能告知蓝诺,因为这是我答应了叔叔的。而于往昔的一切,我不想再进行无谓的辩驳。因为后来,随着事情的发展,情形已非起初般。我,对此,的确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多少次,我独自一人时,都扪心自问,倘若我先认识蓝诺,倘若蓝诺并非我的亲哥哥,一切会有所不同吗?虽然我不愿承认,既便在心底,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现实是他是我亲哥哥,而我的心底也早已有了夜浮生。所以假设,便只能是假设。
    我摇了摇头,喟然长叹道,“哥,对不起你的是我,亏欠你的,也是我。”说话间,垂下头,凄伤地对蓝诺继续低语道,“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是甘愿的。”
    生命,是可贵的。它,对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清影,用它,换得了我的苟活,也让我愧疚终身。如今,我欠蓝诺的,既便用性命,也难以偿还。为了不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歉疚和自责,我其实宁愿以此了断我和他之间的纠葛。当然,这一定得在我和夜浮生解除“长生”之后。
    肺腑之言,诚挚之态,犹如一瓢瓢凉水,逐渐浇灭了蓝诺眼中那似能将我吞嗤殆尽的火焰。面庞,又恢复了往昔的寒霜凛凛。
    蓝诺和夜浮生,于我而言,犹如手心、手背。他们,任何一个受到伤害,我都是无法坐视不理的。更别提,他们因我而起的争斗和厮杀。然而,现在的夜浮生,行单影只,茕茕孑立,对如今的蓝诺而言,他的威慑,不足挂齿。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必须竭我所能地保护夜浮生的安全。因为若非我,他此刻应该坐在天启皇城,而非如今般,落魄他乡。
    想着,不由戚容一敛,满面肃穆地补充道,“但,如果夜浮生毫发受损,我都会与他身心同受。”说着,眸光一冷,沉声道,“且恨你一生!”言毕,一转身,向花园行去。
    就在这时,蓝诺已经抢步上前。他死死地抓住我的双臂,不顾一切地喊道,“小昔,你就这么爱他?”
    我一咬牙,掷声坦承道,“是。”
    艰难取舍后,心必比金坚。
    “心里就没有一点我?”绝望,在那碧蓝如海的眼眸里,泛漾。凄伤,犹如一缕殷红的血丝,在汪洋中若隐若现,却又那么引人注目,不容忽视。
    “有,不过是哥哥。”清晰的话语,不容质疑。
    快刀斩乱麻,干净利落,方为上策。过往,担心伤之而犹犹豫豫,反而弊害更甚。如今想来,只觉幼稚。
    蓝诺不再说话,只是那晶蓝似宝石,璀璨若夜星般的眼眸,黯然失色。转瞬,一抹摄人心魂的哀伤,在其间若波涛般奔涌。
    我忙阖上眼帘,轻轻挣脱他已经颓然松懈的双手,一转身,迅即逃离此地。
    斯时,云雾暗起,恍若白纱。明月遁隐其后,似也不忍瞧见那令天地动容的凄悲般。
    千山冷月,寒夜沉如水。
    萧萧风起,曲断柔肠。
                  
第六十二章 歉意深深心有情
    曾经思虑重重,觉得极难做出的事情,终于完成了。原以为难以启齿的话语,终于脱口而出。心,虽然酸酸涩涩,犹如青桔般,疼痛不已仿似万千银针扎过般,但一种如释负重之感,却真实存在。
    往昔,我以为帮他登上皇位,也算得对他如潮亏欠进行了滴水之补偿,但而今看来,或许并非如此。我甚而,有种感觉,他继承大统,实际上是在我对他的无限愧意中再添一笔浓墨重彩。
    我的来生,已经许给了清影,而今生,心已经给了夜浮生。我还有什么可以用来补偿蓝诺的呢?韶光飞逝,如水东流。不觉间,近十日已经过去了。每日里,我除了悉心钻研武学和医术外,便是去父皇的书房,为其分忧。有时磨墨,有时代为批阅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
    父皇,自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和我谈过立储之事,但从其近来在朝中的人员调动、兵马布置,我隐约察觉朝议储君之日已经近了。
    虽然一直坚持着自己对叔叔的诺言,潜心安排一切,但至此时,我都并未就此征询过蓝诺的意思。于此,我始终有些犹豫。因为一旦征询,智慧过人的蓝诺极易猜测到其中的前后曲衷。如此一来,岂不违背了我对叔叔许下的对蓝诺缄默不言的承诺吗?可这样瞒过蓝诺哥哥,不征询其意,暗地行事,无疑让本已愧疚满怀的我,更加歉意深深。
    扪心自问,在这件事情上,我是有些私心的。虽然明面上,包括心底,我都常常告诉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蓝诺能一展鸿图,为了蓝诺能一尝建立封功伟业的素愿,但其实我很明白,这一说辞,不过是自己骗自己。蓝诺,倘若真是醉心于此,便不会在对我的事情上,那样煞费苦心。而我之所以要这么做,除了遵守自己的诺言外,还有一层原因,那就是为了夜浮生。因为我一旦登临储君之位,便意味着我俩今生再也难续前缘了。倘若没有夜浮生为我放弃江山一层,他或许还能留在身边,辅佐我。可有了这一层,要让他就此释怀,那真是痴人说梦。
    要让蓝诺顺利成为储君,那么必得破处娘为妖孽一说。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找到那风水术士,是唯一的捷径,也是最有力的一招。可那么多天过去了,夜浮生却渺无音信,犹如石沉大海,铁落江涛。心焦灼、惴惴,却也无可奈何。不得已之下,便开始思虑倘若这一步失败的话,应该如何应对乌汗之流。思来想去,唯有就今年大旱,乌汗以再次请仙除妖,而我以《紫谰江治水方略》来破解为明证,以推翻娘为妖孽的荒谬之辞。虽然不是特别有力,但也只能如此了。转眼,四天又过去了,明日早朝,父皇便要朝议储君了。
    然而,夜浮生那边却鸿稀鳞绝,音信杳无。内心的担忧和焦虑,无法掩饰地显于面上。可我对他依旧抱有一丝希望。
    我和蓝诺,因为母妃身份之故,在朝中一直没有臣子相帮,说难听点,连个提点、引话之人,都没有。如今,虽然起泰之爱女与蓝诺有婚约之实,但起泰支持诺尔,其实,早已是朝中公开的秘密。所以,明日朝议储君之事,既便父皇亲自提名蓝诺,若群臣缄默,不予理会和支持,恐怕也难以成事。更何况,如乌汗之流,还会因母妃为妖孽的妄论,公然反对,甚而可能另行提议储君人选。虽然,我力单言微,但倘若能抓住契机,据理力争,说不定能有所裨益。当然,立刻将此事板上钉钉般敲定此事是不可能的,但总好过束手就擒。然而,自我入宫以来,父皇虽然暗允我进入书房,代为处理一些奏则,但却从没有允诺我可以旁听朝议。既便,我向他道明了秋煞门掌门的身份。所以我不得不暗地里疏通关节,以便明日顺利进入朝堂,悄然旁听。
    此事,原本准备待夜浮生找到人之后,再行安排,以免走漏风声。但而今看来,唯有先期行事了。否则,万一夜浮生临到最后,带人前来,而我却无法登临朝堂,岂非一片努力,付与东流了吗?
    思定之后,我抬眼,看了看案几上的沙漏,正是午时三刻。这时,父皇应该正在午休。犹豫片刻,我还是唤来侍女,去请父皇的近侍——后宫总管多布。一袋烟的功夫后,身着皂蓝袍衣,玄色灯笼裤,脚登墨绿软靴的多布,迈着他惯有的恭谨。小心翼翼的步伐来到了我的厢房外。
    “老奴多布,见过蓝昔公主!”多布弯腰、叩首,恭敬地冲我施礼。
    正靠坐在窗下圈椅里,静品香茗的我,忙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倾身,扶起他,“公公请起!”
    多布虽身为总管,父皇近侍,颇为为父皇倚重,但在我面前,从来都是以“老奴”自称。他,之所以如此,是心怀感恩之故。
    这段时间,我暗中调查了他的过往经历。自小入宫的他,因为没有背景,一直为人欺侮。后来,因为一件小事,得罪了当年皇后萨雅的近侍,被罚杖责三百。当时,朝中局势,尚算缓和,娘,在后宫内,因为父皇的宠幸,还能说上话。她,眼见这个小奴,将被杖毙。心有不忍,不惜得罪当时的皇后萨雅,而强行救下了多布,将其安在自己宫内。后来,多布由于行事乖巧,忠心耿耿,而得到父皇的赏识,被调到了紫霄殿,服侍父皇。可以说,没有娘,便没有今日的多布。
    了解到这层往事之后,我便不难理解当初在别舍内,多布为何隐言劝导。
    娘于多布有恩,是事实。从多布一直以来,待我的态度看,他也算知恩图报。但,后宫险恶,人心难测,我不得不心生防范。更何况,人走茶凉,恩已是久远的过去。而今的利益,却依旧是水中花,镜中月。因此而看,于多布,我顶多只能点到为止。
    “公主折煞老奴了。”说着,他又微微倾身,低首谦卑地问道,“公主召唤老奴,不知有何事吩咐?”低眉顺眼,甚为谦恭,却也平生几分疏远。
    我微颦娥眉,心底暗忖:莫非他已经知晓我的心事?抬眼,静静打量,却又瞧不出丝毫端倪。斟酌须臾,徐徐问道,“公公在宫里当差,已经有些时日了吧?”
    多布微微低首,“回公主的话,今年整好三十五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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