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意,水无情

第203章


说话间,父皇开始在房内慢慢踱了起来。
    说实话,这层弊害,之前我并未想到。经父皇这么一说,不由暗暗心惊,同时不得不佩服父皇的思虑周密。
    就在这时,只听父皇又继续说道,“更何况,当初你们三人之间,还曾有过一段感情纠葛。”
    我猛地抬起眼眸,诧异万分地望着父皇。他神情凝重,焦虑和担忧,若隆冬迷雾,在那湛蓝的眼眸中,氛氲而起。
    “父皇所言极是!”说着,我连忙屈膝施礼,向父皇赔罪,“请父皇原谅蓝昔的鲁莽!”
    父皇沉重地摇了摇头,“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更何况,你本心是好的。起来吧!”
    “多谢父皇!”我缓缓站起身,恭谨地对父皇说道。
    父皇深叹一息,慢慢踱到了窗前。一身铁锈红朝服的他背手而立,静望园中繁茂树木。虽然依旧玉树临风,但那已渐灰白的鬓角,还是悄然泄漏了他的沧桑和满心的负累。
    “立储之事,看来迫在眉睫了。”低沉的话音,暗示了他心中的沉重和无奈。
    无论让儿或诺尔对我和蓝诺哥哥曾经做过什么,也无论他们的母后曾经对我的母妃做过什么,对父皇而言,他们同我和蓝诺哥哥一样,也是他的子肆。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二者的取舍,想必是艰难的。
    怔想间,只听父皇轻声问道,“蓝昔,做为秋煞门掌门,你对此事如何看?”
    忙敛了思绪,抬眸望向父皇,只见他已经转过身,静静地注视着我。那双莹蓝似软缎般的眼底,尽是探究之意。
    略一思忖,我沉声说道,“既然父皇如此看重蓝昔,蓝昔不妨直言,倘若有不对之处,万望父皇见谅!”说罢,又再理理自己的思绪,方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父皇,您现在身姿硬朗,本无需那么早考虑立储之事。但,储君之位,一日不定,朝野上下便会一直人心浮动。如今,因为储君之事,他们已经分立两派,且达到了水火不相容之态。这样的局面,于父皇您,于皇族,虽并无弊害,但在眼下这样天灾大旱之时,却是百害无一利的。”说至此,我猛地双膝跪地,俯首叩礼,“不管父皇立储与否,也不管父皇立谁为储,蓝昔必将誓死捍卫察哈尔王朝!”
    于年近半百的父皇而言,立储,无异于暗示他自己老了。这,对历代帝王,都是最为忌讳的,除非迫不得已,或者年纪尚轻。父皇迈着方正的步伐,来到我近前,倾身扶起我,“小昔,对你,朕是放心的,否则也不会和你谈储君之事。”稍适,他又言辞恳切地问我,“你以为立谁最妥?”
    父皇如此问,不由让我心生警惕。
    我与蓝诺,和诺尔、让儿之间,从上代开始,便有着雪海深仇。这一点,父皇也是非常清楚的。在这种情况下,再征询我对储君人选的看法,若说没有一点试探之意,那绝对是骗人的。因此,倘若我稍有偏颇,父皇必然会对我的信任,大打折扣。但,平心而论,蓝诺哥哥,的确比诺尔和让儿更为优秀。
    思忖好一会,我方郑重其事地回答父皇。
    “立谁为储,这是国之大事,当由父皇和一班朝臣定夺,蓝昔无权发表意见。”说着,我微微垂头,低眉顺眼,4以示谦恭。
    父皇摆摆手,“别这么拘禁,权当朕和你闲聊嘛!”说着,他走到几案旁的圈椅旁,轻掀后摆,坐了下来。
    “既如此,那蓝昔便斗胆妄议一番,请父皇莫要责怪!”说着,我又轻轻施了个礼。
    父皇点点头,“好。”
    “让儿哥哥,勇猛无比,能征善战,只可惜过于鲁莽,心气浮躁。诺尔哥哥,沉稳、庄重,心思细密,只可惜谋略不足,且行事过于……”说至此,我偷眼瞄了瞄父皇。
    他紧攒双眉,若有所思。看来,他应该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
    诺尔扶持红袖门,父皇当初想来必是装作不知,因为父皇料想他成不了什么气候。可谁知,红袖门,竟在夜浮生的悉心培植之下,发展得如此壮大,甚而威胁到了皇朝的稳定。而今,为了让夜浮生离开我,父皇虽然放了红袖门一马,但想来他的心里,必还是有所顾忌的。诺尔,此举,真真偷鸡不成反折把米。
    怔想间,父皇猛地催促道,“继续说啊!”
    略一收神,我忙又再续前面的话题,开始谈及我的蓝诺哥哥。
    “蓝诺哥哥,文韬武略,想必父皇比我更清楚,只可惜他心性太冷。”我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瞄父皇。
    父皇点点头,沉吟不语。
    望着陷入深思的父皇,我想自己的话已经说到了点子上。再说,便会弄巧成拙了!
    不知为何,此刻心底却漾起了一番莫名的悲哀。父女,兄妹,之间,如此相互算计,还谈何亲情?
    曾经,待人真诚的柳云昔,已一去不返。如今,只有那个欺骗亲哥哥,那个与父皇虚与委蛇,为达目的不惜代价,使尽一切手段的蓝昔公主了!虽然,眼下的所为,皆事出有因,迫不得已。但,我能因此而洗脱自己在这些事情中的伪善吗?我想不能。既如此,我又有何资格再以受害人之势,去接承夜浮生的愧疚和道歉呢?怔想间,心下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或许本就是一个不值得爱的、极自私的女人呢?
    
                  
第六十章 陷阱深深泄隐衷
    庭院深沉淡月明,花阴重叠香风细。
    溶溶月色,如乳如炼,尚算苍翠、葱茏的枝叶,在其沐浴下,泛起一层银色的寒芒,如蒙霜覆雪般。而厚重的树荫,为花园带来一片片幽黑的暗影。而繁盛的秋菊,锦簇团团,碗大的花朵,千重万叠。秀澹的姿容,朴雅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可我却无心赏览这一风轻月朗的秋夜美景,因为今日有一个颇为重要的约会。
    早已换好夜行行头的我,悄然潜出了蓝昔园。在避开宫内守卫、巡逻之后,立刻跃上房顶。几个起纵之后,便顺利地离开了戒备森严的皇宫,前往与夜浮生早早约定好的集结地。
    与夜浮生会合后,我们便一同施展轻功,朝伍泰那幽僻的小院奔去。
    绿荫婆娑,树影疏落。片片枯叶,零落一地。
    寒薄、清冷的银光,从枝叶间的缝隙泄下,在躺满落叶的地上,投下了斑驳的光影。本已枯萎的黄叶,因此而漾起点点寒芒,恍然间,似又有了生机般。
    我和夜浮生跃过插满碎玻璃的围墙,落入了幽谧的院子里。
    空荡荡的小院,依旧凄清、孤零,旁侧的兵器架,原样插着几只枪,几把刀。明晃晃的枪头和亮闪闪的刀身,在清辉照耀下,泛起一股凛人的寒芒。
    远处的二层小楼,漆黑一片。朱红的雕花窗,紧闭着。片片摄人心魂的暗黑,将红窗染成了乌红,仿似干涸的乌血般。灰色的屋橼和片瓦,在澄净如水的月光下,寒涔涔,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虽然,表面看来,一切与几日前,并无二致,但我却感到了点点杀机和丝丝血腥。
    犹豫片刻,我以传音入耳之法,对身旁的夜浮生说道,“咱们速速离去!”
    夜浮生似也察觉了般,他立即点点头,以眸光示意,对我提议的赞同。
    就在我们要转身的一刹,小楼突然灯火通明。簇簇耀眼的火光,在房内迅速移动。众多的人影,在紧闭的棱窗上,晃动。
    “杀人了!杀人了!”震天的喊声,响彻霄汉。
    此刻,我陡然明白今夜,这里早已布好了局,就只待我和夜浮生上套。我忙冲夜浮生使了个眼色。旋即,我俩立刻施了轻功,跃过了墙头。
    方落地,便听到后面的人声越发鼎沸,仿似炸开的一锅粥般。
    “凶手跑了!快抓凶手!”喧嚣、嘈杂的呼喊,似能唤醒一城人般。
    夜浮生侧首,冲我低声说道,“咱们分开走!”
    “好。”说罢,我便和夜浮生分道扬镳,各自朝小街的两端跑去。
    刚行几步,一个念头,却蓦地在脑海闪现。
    今夜,很明显,是一个陷阱。可这陷阱,到底是为谁而设的呢?
    为我?好像不是。因为,一来我和伍泰,明面上并没有多少瓜葛,若说我害他,动机绝对不充分。所以既便在现场发现我,也不能立即说我谋害伍泰。更何况,我毕竟是一个公主,真要有什么事儿,我便可以搬出父皇,以做挡箭牌。相信父皇对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反观,夜浮生,形势就不容乐观了。伍泰,曾是红袖门的大管家,与夜浮生关系密切。后来,他,因为夜浮生放弃前言,而背叛了夜浮生。夜浮生,当时,虽然放他一马。但此刻,若夜浮生出现在他被害现场,便很难摆脱干系。
    再者,在我和夜浮生分道扬镳之时,追袭我们之人,正常情况下,应该分兵两路。但目下,我身后,空寂无人,显然那群黑衣人,全冲夜浮生而去。
    这,无异于进一步证实了我方才的揣测。
    想着,不由立刻转身,朝方才夜浮生离开的方向,狂奔而去。回路,清幽寂静,并无任何人追逐而来。心,不由摄紧,成了一团。难控的担忧和焦灼,在心底,若潮汐般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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