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之孽缘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还没有那么恨自己的时候，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的希腊，有那么一位公主。她貌美如花，聪明过人，却也生性高傲，认为世上男子都配不上她。她给自己建了一座孤寂的高塔，卧室就设在了塔端。
    有一天，她万中无一，英俊倜傥的侍卫长与她说，‘我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属下倾慕您的美貌，您的才华，您的一切——请您告诉我，要如何才能令您首肯与我共度一生？’
    公主虽自视颇高，却也教养满分，并没有因侍卫长的身份而不满他的僭越，也没有当下拒绝他。‘若你能独自在我的窗前为我守夜一百日，我便下嫁于你。’
    全国的人都知道，因为公主的聪慧机智，每一天，各国都会派人暗杀她。除了人，还有各种不同的兽。
    公主她，不过是变相地拒绝了这身份悬殊的请求。
    然而侍卫长答应了这个要求，并且每日每夜都站在塔端，风雨无阻。
    他打败了会喷火的巨龙，击退了邻国的敢死队，消灭了携风带雨而来的水怪。
    他坚持了十天，二十天，五十天，九十天。
    就在九十九天的夜晚，他击退了食人的万恶花。人们都认为，这位英勇的武士第二天一定会向国王请旨迎娶他们最高贵的公主时，他辞官远走，从此消失于这个国度。”
    少年时我一直相信这就是爱情，你爱一个人，就要给她无尽呵护，然后再伤害她。
    于是我流连于灯红酒绿，流连于闻香软玉，直到我在那个高速路上遇见了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和那个刁蛮任性又性格多变的乡巴佬扯上关系真的是一点都不像我的风格，可是不知道怎么，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突然地，就开始离不开她，想要时时刻刻粘着她，害怕她离开害怕她逃走。
    于是——
    “黎！子！墨！！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跟我来学校！”凉月跺着脚，推了推黏在她身边想要陪她上课的男人。
    奈何黎子墨早就知道这是一堂公共课，大班教学，老师才不会点人回答问题，优哉游哉地坐在女友身边，“我听不到听不到听不到！”
    凉月气结，却又不能在教室发作，哼了一声拖过书侧身坐着不理他。
    直到下课，凉月尴尬地跟平日一起吃饭的同学挥手，然后大步向外走去。黎子墨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去到学校破旧的单车棚时，凉月才冷冷地开口。“大少爷，您不是嫌弃乡巴佬骑自行车的么，请您老移驾，我要去吃饭了！”
    黎子墨看了看被凉月跨在脚下的单车，皱了皱眉，又觉得自己吃个单车的醋有点不可理喻，随即咂咂舌跨上了后座，“那就请我吃一顿饭堂吧！让我看看民间伙食如何！”
    凉月黑线，料定大少爷吃不惯粗茶淡饭，脚下生风，骑向了饭堂。
    “这是什么？”
    “你就吃这个？”
    “怎么吃那么少？你在家不是挺能吃的……”
    凉月忍无可忍，一把把肉丸子塞进对方嘴里。
    “黎！子！墨！你再多嘴就给我滚出去！！”身边的人都听着呢，这大少爷怎么一点惹人嫌的自知之明都没有。
    艰难地吞下那大坨东西，黎子墨讨好道，“诶乡下妞儿女朋友——我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吧——”
    实在是不能想象，凉月家到底是穷成什么样才让她吃着饭堂还津津有味的。
    凉月却不打算纠正黎子墨先入为主的印象，白了他一眼，继续吃。
    自己当时怎么就会觉得这个脾气冲天却又暗藏玄机的女孩儿是乡下来的呢，真是。
    那一年呵——
    “勇士走后的第一百个夜，公主被强大的暗杀队杀害。
    那晚，习惯侍卫长守护的她忘记了他已不在，没有安排守卫。”
    妈妈说这就是现实的结局。
    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用那样美丽的眼睛流着泪说这种话。
    “如果我是侍卫长的话，一定会守够一百天。不管公主嫁不嫁给我，我都会守护她的！”年少的我如是说。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可若第一百天，侍卫长留下来了，死的可能就是他了呀——”
    “我不怕！”
    当那些棍棒打在我身上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竟是当年稚嫩的自己说的，“我不怕！”
    而我终于也明白，当时妈妈说那个故事的用意，是想告诉我，侍卫长对公主的，并不是爱。他用那99天换来了公主一生牵挂相思，工于心计。
    而我，虽然稚嫩，却说出了妈妈最期盼的答案。
    大概每个女人都对完整如一的爱充满了念想和渴望吧。
    可是如今……
    我却是……
    若真的爱一个人，即使做她的影子做她的骑士做她的守护者又如何，又何必拘泥于形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爱本身也是一种修行。陪伴的人若喜爱颠沛流离，注定一生浮浮沉沉。抓住的灵魂若偏向四海为家，便注定一世坎坷不平。
    我却是，又将她一个人留下，留在这异世独自浮沉。
    我终究，没能完整她的一生，好不甘心，好不甘心——
    月儿——
    如果有来生，我定第一个遇见你，抓住你，陪着你，任你如何撒泼胡闹也不生气，再也不对你凶不欺负你，不把你当成乡下佬把你当作公主宠着护着爱着捧着。
    这样，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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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黎子墨会死，从这个传说浮现在脑子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