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冷感

    吉普车外表看起来很大，坐在里面却觉得有些狭小。
    方有容有些坐立难安，毕竟，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和盛野一同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
    她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有些吃痛，说明这不是在做梦。
    可是现在这场景，比做梦还要不切实际。
    “很紧张？”盛野突然发话，眼睛还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方有容抖了一下，然后摸了摸头发，将耳边的碎发撩到耳后，然后轻声说：“很——明显吗？”
    “你都不说话。”他说。
    不得不说，盛野的声音很好听。方有容看过那么多杂志上关于盛野的故事还有他的采访，却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声音。
    上次在摄影棚，她整个人都属于惊呆的状态，完全没有在意盛野的声音，现在静下来一听，才发觉，他的嗓音很是低沉，吞音的时候有些沙哑，末尾的调调稍微上扬，转化成气声，透着让人战栗的性感。
    方有容微微转头看过去，盛野带着墨镜，完全看不出他的眼神。
    正看得出神，盛野却忽然转过头来，对着方有容笑了一下，道：“吃晚饭了吗？”
    “还没。”方有容如实回答。
    “西餐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盛野转过头，继续看着前方的路，嘴角还带着刚才的那抹笑，方有容看不懂。
    下班高峰期还没结束，路上稍微有些堵。前方红灯，车子平稳停下，即使关上车窗，还是能听到外面嘈杂的马达声。
    方有容坐在那里，不敢看向盛野那边，余光却瞥着侧视镜，看着里面盛野的倒影。
    而盛野却忽然摘下了自己墨镜转了过来。
    方有容下意识看了过去，盛野一手按下自己的安全带开关，另一只手忽然就伸了过来抓住了方有容的后颈。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两片薄唇就覆了上来。
    直到红灯转绿，后面的车开始焦急地按起了喇叭，盛野才松开方有容，系好自己的安全带，重新戴上墨镜，脚踩下油门，向前移动。
    吉普车穿过十字路口，方有容听见盛野说：“抱歉，我不喜欢浪费时间。”
    ***
    方有容有些坐立难安，不是面前的牛排不好吃，也不是杯子里的红酒不好喝，相反，这顿餐比她这辈子吃过的都好吃。
    只是这吃饭的地方不大对。
    不在西餐厅，偏偏是在酒店的房间里，还是蜜月套房。
    不知道客房服务的人施展了什么魔法，方有容觉得，就连中央空调不断喷射的暖气里满满都是暧昧的味道。
    对面的盛野吃的专注，拿着刀叉切割牛排的姿势都让她忍不住咽口水。
    他忽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方有容，她的盘子里还剩了好多食物。
    “没有胃口？”
    方有容慌忙摇头：“没有，没有。”然后又抓起了刀叉，开始切肉。
    “难道是减肥？其实你不用啊，又不是要做模特，太瘦了手感不好。”
    方有容切肉的速度忽然就慢了下来。
    脑袋里不断回想着之前在咖啡屋的时候听见的隔壁部门同事的谈论。果然是真的吧？不过像盛野这么有魅力的男性，这种事也并不稀奇吧。
    他说得对，她又不是那些美艳的模特，自然是不需要减肥的，更何况，前段时间一直伤心难过已经瘦了一些了。
    方有容说：“没有刻意减肥，只是这个牛排太好吃了，不舍得那么快吃完。”
    “好吃吗？也有人说过这里的东西好吃。”盛野瞥了方有容一眼，“是我的助理。他说这家酒店的牛排好吃，看来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不过我觉得很一般。”
    “你去过那么多地方，一定尝过更好吃的，这里的没有办法让你留下深刻印象也是正常的。”
    “不是那样。平时工作忙，没什么时间吃饭，总是在工作室凑合凑合，食物什么的，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他又看了方有容一眼，“不过，那天你做的饼干倒是很好吃，肚子饿的时候吃些甜食是最好不过的了。”
    方有容低着头，心想：果然表面上光鲜亮丽的人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苦啊。
    她一看盘子里那外焦里嫩的昂贵牛排，也不知道下一次吃到这么贵的食物会是猴年马月，所以绝对不能浪费！
    手下突然发力，大力地切肉，然后塞进嘴巴里。
    对面的盛野却低着头笑了起来，伸手举起旁边的红酒杯，在手中晃了晃，然后喝了一大口。
    “吃不下也不用勉强，不然一会儿不好活动。”
    果然，这句话一讲完，方有容就被嘴里的肉哽到了。
    都已经坐在酒店房间里了，怎么可能不明白盛野的意思，现在再来装什么纯情少女就太过了。
    她已经不是那个曾经不谙世事的少女了。
    方有容把那口肉咽下去，又喝了一口酒，嘴里浅酌着玻璃杯里的红色液体，眼睛却悄悄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然后慢慢开口道：“我以为，你早就不在N市了。”
    “这几天都一直在N市工作，别的工作。”盛野也抬起头，“不过，我明天又要出国出差了。”
    “明天就走？去……很久吗？”
    方有容还想问他还会不会回来，却最终没有开口。
    盛野用玻璃杯轻轻地碰了一下方有容刚准备放下的杯子，道：“一个礼拜左右吧，我会想念你的。”
    方有容听见玻璃杯相击发出的清脆的声响，盛野仰着头，将杯子里所剩不多的红酒一饮而尽，嘴角渗出酒红色的液体，好像吸血鬼那般鬼魅。
    她抿唇笑了，这种话，怎么可以当真啊。
    ***
    方有容洗完澡，站在那豪华的蜜月套房的浴室的镜子前，还是觉得不真实。
    从这个房间出去就真的没有办法回头了，可是现在逃走，也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吧。
    她吹干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确认自己的样子能够见人后才走出浴室。
    套房有些大，她从浴室走了一会儿才走到卧室。窗外的天已经渐渐黑了，从窗户看出去，外面的景色美的不像是真的。
    盛野坐在床边，手上攥着一杯红酒，望着窗外。方有容看不清盛野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讯号。
    想到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那样狼吞虎咽地吃了她做的饼干，用小孩儿般惊喜的表情说着“好吃”，那样的他和现在的他像是两个人。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他呢？
    盛野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了方有容，便把酒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朝着浴室走去，步伐很快。
    方有容站在那里，忽然就觉得有些好笑，便缓缓说道：“你不用那么急，我不会趁你去浴室的时候逃走。”
    盛野的脚步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顿了一下，便继续往浴室走，但那脚步却分明与之前不同了。
    方有容站在窗边，刚刚盛野站着的位置。
    这家酒店在市中心，这样的高层看出去，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那黑夜里的灯光密集，好像是夜空中的繁星一样。站在这里，突然有了一种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错觉。果然，靠近了那样“高贵”的盛野，自己也产生幻觉了。
    她的余光看到了盛野刚刚放在桌边的酒，还有半杯没有喝完。不知怎的，方有容就伸手拿了过来。
    大大的葡萄酒杯，那玻璃在灯光下晶莹剔透的，看着就比普通的酒杯昂贵了不少。她喝了一口，忽然就想起了叶子健。
    她买给他的那瓶酒，那瓶说着要一起喝才买下的酒，到最后，已经变成他和别的女人一同喝的了吧。
    幸好，她买了最便宜的酒。
    眼前有些模糊了，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想起他，却还是逃不开，躲不掉。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在眼前闪过，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这些记忆已经错乱模糊了，到底什么是真的发生过，什么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她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但是她记得，她和叶子健第一次发生关系的时候，那个她当时深爱着的男孩伏在她的耳边，轻声对她说着“我爱你”。
    那句“我爱你”是真的吗？还是，其实是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呢？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将那小半杯红酒灌了下去。
    “你是打算把自己灌醉吗？”
    盛野已经洗好了澡，穿着和她身上一样的浴袍站在她的身后。
    方有容回头，又转头看了看手里空荡荡的酒杯，然后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那边盛野走了过来，一伸手，便将方有容拉入怀中。一秒钟也不浪费，低头，立刻吻上了方有容的唇。
    他的唇很冷，就像他这个人一样，而现在的方有容正需要这样的冷来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
    她口腔里还残留着红酒的味道，盛野丝毫没有介意，将其攫取了个遍。握住她后颈的左手慢慢向前，右手则熟练地解开了她身上浴袍的腰带。
    方有容睁着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对她予取予求。
    至少，他不会开口说爱她，这样，就一定不会受伤了吧。
    ***
    盛野在刚过午夜的时候就换好了衣服，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方有容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睁开了眼睛。
    其实她没有睡着，只是疲惫地无法睁眼，又或者，她只是不想去看盛野的离开。
    嘴里说着会想念她，结果还是走的那么干脆，那个男人果真是不喜欢浪费时间。
    方有容转了身，抬头，看向床边的闹钟，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地铁了。
    “反正他都结过账了，就在这里睡一晚再走吧。”她想。
    正准备转过去睡，却瞥见了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字条。
    她伸手拿过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着字条。
    上面写着两行数字：第一行，一长串数字，像是手机号码；第二行，写着一个日期，一个月之后，那是盛野回来的日子吗？
    不知怎的，方有容忽然产生了想哭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