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冷感

    方有容仔细想了想，实在是想不起来，除了在电视机里和电影院的荧幕里见到过眼前的这位影帝，现实生活中哪里见过他。于是诚实地摇摇头，说道：“不好意思，我想您可能是认错人了。”
    “不，不会的。”殷飞的表情似乎是想要沉思，可是怎奈脖子被护颈卡住了，无法低头。“我明明在哪里见到过的啊，怎么记不起来了呢？”殷飞自言自语着，然后猛然抬起头对着方有容说：“我大概是头受了伤所以记忆力收到了损害，所以记不清楚了，不过如果可以知道你的名字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记起来了。”
    方有容觉得后脑勺滴下了一滴汗珠，记忆力受损不能是记错了吗？她嘴角抽搐了两下。“用这种方法搭讪是不是太老套了？而且，”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说，“我可是孕妇诶。”
    “不不不，你误会了，”影帝大人涨红了脸，猛地摆摆手说，“我是真的觉得你面熟。如果你介意的话，那就算了，我回去自己再想一会儿应该就能想起来了。”
    方有容有些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殷飞这家伙就是一口咬定见过自己。想着殷飞这样的人物是有公信力的，也不敢贸然做出什么伤害他人的事情——尤其是现在他基本算个残疾人——于是只好告诉了他自己的名字。
    “我叫方有容，方圆的方，有没有的有，容貌的容。”
    殷飞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想起来了！你是盛野的未婚妻对吧？小妍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方有容原本正在对他怎么知道自己和盛野的关系感到好奇，结果听到了“小妍”两个字，立马就被带跑了话题：“小妍？所以你真的在和季妍交往？”
    殷飞有些苍白的脸忽然就红了，咳嗽了两声之后目光便移向了别处。
    难道殷飞是在不好意思吗？方有容看着他的脸，心里却已经想入非非了。
    其实她对于殷飞并不熟悉，尽管他去年年底貌似获得了不少大奖，但是方有容不怎么知道他的作品。若是说开始关注他，也是得知他和季妍一起出了车祸开始。殷飞的脸长得俊俏，即使是现在这副模样，放在人堆里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与众不同来。相较于盛野脸上的成熟和阴郁，殷飞倒是更加阳光许多，也多了几分少年感。
    看殷飞现在的脸色，不难看出来，他应该是喜欢季妍的。但是季妍那边的态度，大概是摸不准的。他昏迷的这段时间，新闻里写的天花乱坠的，季妍从来都没有回应过。她从医院出来，住在盛野的工作室里，然后逃回老家，再逃到伦敦去。而事态发展也就像她期待的那般，人们慢慢消磨了兴趣，转移到别的事情上去。现在还记得还有个明星住在医院里近乎残疾的，大概也就只有那些死忠的影迷了吧。
    也许明星也不如表面那样风光，人气好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有一大片的粉丝簇拥着，可是生病了，受伤了，也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看似“关心”他们的人却从未真正关心过他们。
    而殷飞在乎的人呢？现在逃到了伦敦，回避媒体，回避他。那人现在大概正在甜蜜的梦乡里，想着明天醒来，要去看哪个秀，穿哪件衣服，逛哪家店，喝哪家的下午茶。又或许，盛野正在她的身边……
    方有容皱了一下眉，看着殷飞的眼神又冷了几分。她好像在殷飞的身上看到了之前那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自己，做着白日梦，像个白痴一样。
    “算了，”她说，“你要是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本来谈恋爱就是私事，结果做了明星就一点儿也没有自己的隐私了，确实有些令人讨厌。你放心，我不会去和记者乱说的。”
    殷飞听了她的话，抬起头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果然和小妍说的一样。”
    “什么？”
    “和她说的一样善解人意。”
    “善解人意？”
    殷飞笑了一下，但是嘴角多了些许苦涩：“她总说盛野难相处，而盛野的未婚妻却是个善解人意，知道怎么和他相处的人。”
    方有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很想要把季妍定义为破坏她幸福的坏人，但是现在她却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就是太善解人意了，才会放任自己的丈夫出差在外，还有个美女陪同。你倒是一点儿都不在乎？”
    “小妍和盛野那家伙认识那么久了，安全啦。”殷飞刚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说得就是间接承认了嘛！他抬起眼睛看看方有容，果然方有容正看着她，一脸“被我抓到马脚了吧”的表情。
    “所以，你要到地下一楼来干什么？你又不能开车。”方有容换了个话题。
    “额……”殷飞笑弯了眼睛说，“不好意思，刚刚是情急之下才按了地下一楼的按钮，其实我要去一楼听复健讲座的。”
    “……”
    方有容叹了一口气，推着殷飞的轮椅又回了电梯口。
    ***
    盛野在月底之前回了国，彼时巴黎时装周还未开始。
    方有容那会儿已经吃完了晚饭，也洗漱完毕准备睡觉了。
    她是知道盛野回国的日期和时间的，毕竟每隔两三天都会通一下电话，钱晓隆偶尔也会发来带着“巴结”意味的报告讯息。
    盛野一进家门就看到了方有容，她站在玄关口接过盛野的外套贴心地挂起来，像是个小主妇一样乖巧可爱，于是盛野张开怀抱把方有容抱了个满怀。
    “我回来了。”他说。
    方有容能够嗅到盛野身上的烟草味道，还有他惯用的香水味道，甚至还有飞机上的空调里的古怪清新剂的味道。
    她觉得左边的胸腔闷闷的，那股酸胀感随着血液从心口流到了手心，双手都觉得麻了起来。她伸手轻轻推开盛野，然后拉着他的行李箱，将它拉到了客厅里。
    盛野看了眼餐厅和厨房，说道：“你已经吃过晚饭了？”
    “对不起，我以为你会直接去工作室，所以就没有做你的晚饭。要不然，我下……碗面条给你？”方有容脸上带着客套的笑容，讲话的语气还是平时那样柔声柔气的，听不出情绪的变化。
    盛野苦笑了一下，说：“哪有人刚出差回来又跑去工作的？”说完，他又走近了一些，然后伸手撩起一缕方有容半干的头发，放在鼻底嗅了嗅。她头上明明是洗发水的味道，闻起来却莫名让人心安。
    方有容却忽然提手打掉了盛野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像是避瘟神一样。
    盛野睁开眼睛，看着方有容，见她的脸色先是一阵慌张，然后有恢复了平静。
    她说：“你先去洗澡吧，洗完吃点东西再睡。”
    然后不等盛野说话，她就去了厨房。
    盛野站在客厅，转过身去看方有容，眉头皱了一下。他看着方有容忙碌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走过去，说：“那我先去洗澡了，行李箱里面有些脏衣服要洗。”
    “嗯，知道了。”方有容回答了一句，但是并未回头。
    盛野洗完澡出来，面条已经放在了餐厅的桌上，还腾腾地冒着热气，方有容却不在餐厅里。
    她跪在客厅的地上，从盛野的行李箱里拿出脏衣服，放到洗衣间的筐里。然后等盛野差不多吃完了，才又出现在餐厅里，收走碗筷去了厨房。
    她戴着橡胶手套，拿着海绵洗碗，可是手心却麻到手指无力抓举，废了比平时多得多的力气才把碗洗碗。
    盛野像是没有察觉出她的异常，此时正蹲在客厅的行李边，伸手在里面翻找。
    方有容洗完碗出来正好就看到盛野的背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
    她该回房间的，越看，手心就越麻，可是眼睛却始终移不开。
    “你前几天过生日对不对？”盛野忽然开口，好像早就知道她站在他背后看他一样。
    “嗯？”方有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回了一句。
    “我在你户口本上看到的。”他从行李箱侧面的夹层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站起来走到方有容的身边，把那个盒子放到方有容手里，说：“这个，生日礼物。”
    方有容为难地说：“我一般都是过农历生日的。”
    “不好意思，你怎么不早说。不过礼物买都买了，你就拿着吧。”
    方有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手表。
    她的腕表已经戴了很多年了，是她拿到第一份工资的时候买的，现在看起来并不贵，但是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已经是相当奢侈的物件了。
    盒子里的手表看起来就价格不菲，风格也很低调，很是和她。
    她皱着眉头看着盒子里的手表，然后盖上盖子，嘴角提了个若有似无的微笑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说完，她就走回了卧室，把它放进了抽屉里。
    明明是很好看的手表，很好的礼物，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致。
    “你的戒指呢？”盛野突然问。
    方有容愣了一下，双手下意识地合在一起相互摩擦。
    “做事不方便，我收起来了。”她说。
    盛野原本就不是神经大条的人，自然是觉察出了她的反常，只是人总说孕妇可能会转变性格，原本他并没太在意，现在看来，方有容确实有些不对劲。
    躺在床上，他双手枕着后脑受，因为时差的缘故，睡不着。
    方有容则侧躺着，面朝着床外。
    盛野翻了个身，从后面搂住了方有容。“睡着了吗？”他伏在方有容的耳边说。
    方有容打了个寒战，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开那个怀抱，可是又觉得自己的动作过于怪异了，于是停了下来。
    可惜，已经迟了……
    盛野大力地拉过她的肩膀，把她压在床上，正面朝上。而他翻身跨在她身上，长手一伸便打开了床头灯，直直地看着方有容的脸。
    “你怎么了？”
    “我没事。”方有容扭了一下脸，别开眼神。
    盛野的表情冷冰冰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他的手劲儿很大，方有容无法反抗，就那么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是漆黑的一片，好像没有感情。像是一个黑洞，一个深渊，深邃到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有什么。
    “说，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我可能只是有些累了。”
    盛野挑了一下眉，然后俯下身子，贴在她的右耳边说：“那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下？如果实在撑不住睡着也没关系，我很快解决。”
    盛野的低音透过鼓膜传到耳中，方有容不禁打了个寒战。条件反射般地用双手抵住盛野的胸口，隔开和他的距离。
    “不要碰我，你要是实在想要，就去找别的女人！”
    方有容的这句话是脱口而出，说完她便后悔了，这句话只会惹恼盛野而已。
    盛野强硬地扭过她的下巴，单手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腕压在床头，然后眯着眼睛，危险地看着她。
    方有容觉得那双眸子里藏着千万利剑，指着她，随时准备将她刺死。
    “然后呢？我去找别的女人，你去找别的男人，这就是你想要的婚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