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

29 争执


这一座辉煌大气的宫殿之内,只剩下季尚书的磕头声不停回响在耳畔。“昨日,言嫔问朕。”苏煜转首看了一眼立在一侧的何太傅,低沉着嗓音继续道:“季尚书可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朕说是。”跪在下首的季尚书动作一滞。“言嫔又问,季尚书可是造福过百姓?朕说是。”苏煜一手支额,复又闭上了眼。“言嫔听完,笑着宽慰朕。她说:臣妾失了孩子固然苦痛。但如何能抵得上这千千万万的百姓之福。”朝堂之上,霎时静的可怕。“魏洵。”苏煜的语气似乎已疲乏得精疲力竭。“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院季清,为官清廉,深受百姓爱戴。但其女季芸心思狠辣,迫害皇家血脉,罪无可恕。故降其为柳城太守,督工水坝,抗击洪灾,造福百姓,以此赎罪。钦此!”一卷黄帛的圣旨,决定的季尚书一家两百多口人的命运。“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季尚书老泪纵横的磕头接旨谢恩。“陛下圣明!”一众大臣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苏煜冷笑,目光寒洌。“你们该谢的是言嫔!你们真是朕的好臣子!个个饱读圣贤书!却比不上一个后宫女子看得明白!”苏煜一声嗤笑,甩袖怒而离去。空荡的殿内似乎还回响着苏煜刚才的那些话,有人羞愧,有人不屑,有人沉思。“太傅!”在这各人怀着各人心思的氛围里,季尚书突然跪倒在何太傅身前,“多谢太傅。”何太傅忙扶起他,“尚书大人莫要谢老朽。”他伸手替季尚书抚平衣襟的褶皱,“这一切都是小女自己的决定。老朽也是刚才听了陛下的话才得知。”季尚书惭愧的低首,“是季某一家愧对言嫔娘娘。”
    从昨夜开始,窗外的细雨便没停过。她半倚在软榻之上,手执着一卷医书,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眼前的光影一晃,她突然悬在半空,吓得连忙转首,却是苏煜占了她的软榻,又将她拥进了怀里。今日,苏煜的脸色有些可怕。虽然外表平静没有任何的不悦,可整个人都充满着阴沉盛怒的气息。她看着他这般模样,就明白了他还是听了她的话没有意气用事,放了季尚书一家。“你这个人,”她两手抓住他的耳朵,轻轻摇晃他的脑袋,“吓了我一跳。还把我的医书弄到了地上。”她不满的怒瞪着他。苏煜愣愣的看着她,显然被她的行为惊到了。芜言脑袋一懵,突然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一下子尴尬的松开了手。如今,她到底是怎么了,竟会做起这种小女人撒娇的动作。“呵呵……”苏煜笑着将脸贴近,眸光闪闪如星辰璀璨,“芜言,你喜欢朕。”她半垂下眼帘,很想一巴掌将凑到近前的脸扇飞。
    “陛下。”魏洵突然小跑着出现在帘外。“什么事?”很明显。苏煜对于魏洵打断如今这重要的时刻,表现得极为不悦。“陛下……”魏洵吞吞吐吐,半晌未说出一个字来。苏煜皱了眉,将芜言小心地放回软榻之上,“等朕。”他亲了亲她的脸颊,起身向外走去。纱帘如微波浮荡。一片朦胧里,她仿似看见他渐渐僵直的脊背。“朕有事要处理。你好好休息。”芜言双手怀抱着他刚捡起的书,沉默的望着他侧脸之上一闪即逝的暗沉。屋檐之下有轻风微漾,似在呜咽。她的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不安。
    初十的那晚,邻国的山戎族前来进贡,留了一个公主名唤夷格。此后,苏煜一直留宿在彩霞殿,夷格的宫殿。秦羽初时还会来她这清柯殿来笑言一番,后来发觉即使她怎么说,芜言根本没有任何的不适。她才悻悻的不再来了。手边的瓷盏有些微烫,芜言想最主要的原因是那后宫之中盛传的,比秦羽要嚣张泼辣千万倍的夷格吧。
    “陛下。”秦羽眼波荡漾,满是风情的看着苏煜。一声娇唤便倚进他怀里。她本想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却没想到苏煜真得来了。红艳的绸缎从肤如凝脂的手臂上滑落,她将酒杯递至苏煜嘴畔,“陛下。”苏煜半搂着她,眸色暗沉,半晌未动。“陛下……”秦羽的眸中闪过一丝惶恐。“喝酒?”苏煜突然浅笑的拿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秦羽眸光微闪,一下子开心的站了起来。“羽儿为陛下舞一段如何?”苏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陪朕一起喝。”他的嘴角之上挂着蛊惑人心的浅笑。秦羽抵抗不得,只能愣愣地应了。
    酒壶落地,秦羽倒在苏煜怀里,迷蒙着双眸,双手不停地扒着苏煜的外衣。“陛下……羽儿热……”苏煜半眯着眼角,眸色浓黑似无底的漩涡。他拂袖甩开身上的秦羽,呼吸急促地站起身来。“陛下。”不知何时,帘内走出一人,是他的暗卫。“交给你了。”苏煜低首,转身离去。
    “锦瑟。”她放下手中的医书,低首轻唤了一声。微风浮动,脚步声渐近。她伸手,“沐……”手中炽热的大掌让她微愣。她刚想转首,却被那人压在了软榻之上。“想朕吗?”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她半垂下眸子,微微不适的皱了眉。“朕可想念你得紧。”他边说着这话,边轻咬着她的耳垂。身上有大掌游移,她皱着眉使了力的推开苏煜。苏煜半撑起身子低首看着她,音调喑哑暗沉,“怎么了?”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酒味,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淡漠开口,“陛下该去夷嫔那。”“朕今晚就要呆在你这。”他低首在她颈间轻蹭,带着撒娇的意味,“她哪有你让朕宽心。”芜言微侧了头,暗沉下了眸光。果然所谓的君王终究只会是这般模样。袖中的指甲陷入了肉里,她整个身子都紧绷着。那人桎梏着她,一点一点亲吻着她的脸颊。她清楚知道她该妥协的,可从心底由生的恶心感,让她止不住的推搡着苏煜的胸膛。她的身体遵从本能的反应抗拒着。苏煜的眸光一瞬冷了下来,抓住她的两只手腕,狠狠的噬咬着她的唇。这个男人总是这般强迫她,她当初怎么会天真到傻到认为这人其实对自己好呢。耳畔撕帛声凄厉,她睁着眼恐惧的看着面前这张脸。这种天生的力气差距,她又能如何反抗?她闭上眸,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就当她早已死了,那人强得不过是一具尸体。可她又为什么要流泪呢?她原本不该是这般模样的啊。苏煜缓缓睁开眼,嘴中的苦涩是她落下的清泪。抓着衣襟的手紧握成拳,他的眼底有一闪而逝的痛苦之色。
    “娘娘!”锦瑟慌慌张张的拿过一件外衣给衣不蔽体的芜言披上。“娘娘,这是怎么了?”她在殿外守着,原以为今日陛下来了,娘娘会开心。结果没想到不过一会,陛下便满面怒容的走了出来。芜言半眯着眼,轻笑出声。锦瑟一看,吓坏了。急着想把芜言从地上拉起来,“娘娘……”“不必了。”她甩开锦瑟的手,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出去。”眼前似乎还停留着刚才的画面,苏煜将她一把摔下榻,冷笑的踱步至她身边,半蹲下身子,语气中满是讥讽,“你不过就是仗着朕喜欢你。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床榻冰凉,她倒在上面,慢慢蜷缩成一团。被褥明明已经包裹住了全身,可为什么还是这般寒冷彻骨。这一切的好与坏都是苏煜给她的,他竟还觉得他的喜欢她就必须理所当然的要。可这个人,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吗?
    自那晚以后,苏煜再未出现。秦妃有了身孕,大概一个多月了,在她还在因失了孩子休养的时候便有了。而苏煜也自打这事开始,便一直宿在秦妃那。她想,苏煜是真得很想要一个孩子。“娘娘……”唯尔愁云惨淡的将筷子递给芜言。芜言轻笑,接过筷子,小口小口扒着饭。
    七月的正午有些闷热,锦瑟在一旁打着蒲扇,瞪了一眼唯尔,低身轻语,“今日的菜可合娘娘胃口?”她点首,“不错。”“那娘娘要多吃些。”锦瑟开心的笑道。她缓缓垂下了眼眸,难道这些日子她吃得很少吗?
    “娘娘。”锦瑟将案上的医书收拾整理好,皱着眉快步走向靠在窗旁的芜言。“夜里风凉,娘娘又这般不顾身子。”锦瑟边关窗边不由得抱怨了几句。“等等。”她止了锦瑟的动作。远处廊下有模糊的一片白,她站起身,刚想看的真切些。却突然发觉视线所及之处蔓延开一片的白色。“娘娘,你怎么了?”锦瑟察觉到不对,焦灼的唤着她。她闭了闭眼,再缓缓睁开眸子。眼前重归为一片夜色缭乱。她微勾嘴角,苦笑回道:“无碍。”
    “陛下。”虫鸣声声,枝影斑驳,月华如水。窗影之上的人影归入无边的夜色。苏煜半遮下眼帘,转身对着魏洵吩咐道:“去倾碧殿。”“诺。”魏洵深深的看了一眼灯笼所亮之处的清柯殿三个大字,微叹一声。转身疾步跟上苏煜。
    她在清柯殿内呆了三个多月。母亲又病倒在床榻之上了。自那一次失了孩子之后的相见,她的母亲再也没能来看她。这一切,她终究还是得靠苏煜。“今日去御花园逛逛。”芜言转首吩咐道。“诺。”锦瑟开心的与唯尔对视了一眼。“喂!怎么了!”走在碎石路上高兴得几乎要雀跃起来的唯尔,用胳膊肘碰了碰小方子,疑惑的问道。“我怕遇到秦妃娘娘。”小方子不由得皱了眉。“才不要遇见……”唯尔还未说完一句话,前面的锦瑟便已行礼,“参见秦妃娘娘。”唯尔垂首,不悦地也跟着行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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