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

28 胎落


可她却莫名的因这话安心了下来。金陵中不知何时开始盛传起芜言在边城的事迹,道她悬壶济世,妙手回春。做了许多善事。何太傅清廉爱民,众人都看得到。可芜言他们从未见过,都是道听途说,肆意猜想的。渐渐的有人开始信了,毕竟这般好的太傅一家,即使是刚相认的女儿,又能坏到哪里去呢?“娘娘……”唯尔开心的跟她说着宫外逐渐乐观的事态。芜言轻笑转眸看向锦瑟,“锦瑟,如此便饶了你一回。”春风温和,吹乱她颊边的鬓发。紫藤花高悬于一侧的粗壮枝干,淡紫的花瓣随风飘落,在碧蓝的湖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湖下的彩鲤争缠的冒出,她看着好玩,吩咐锦瑟拿来鱼食。“娘娘今日似是有什么不对。”唯尔眨眨眼睛对着小方子耳语。“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方子狡黠的回以眨眼。两人正在窃窃私语之时,“这不是言嫔姐姐吗?”远远而来的人身着华贵的宝蓝长裙,宽大的袖摆之上是银丝勾边的繁复花纹,紫色牡丹大朵大朵开在那十二褶的裙摆间,微微一步,便是摇曳生姿。芜言微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鱼食放回了锦瑟手里。“季嫔妹妹。”她抬首象征性的回了一礼。“姐姐这身子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怎得跟没怀一样看不出来。”她说着,眸含深意的轻笑着瞥了一眼芜言的肚子。芜言半敛下眼帘,轻声吩咐道:“锦瑟,回宫。”“姐姐这是怎么了?”季芸妩媚一笑,伸手拦住了芜言的去路。“季嫔娘娘,你不要太过分!”唯尔忍不住的愤愤道。这种明显来嘲讽挖苦的人她已见了许多,一般娘娘都无视,不愿纠缠不清。可有些人却仍是莫名其妙的要贴上来。季芸冷笑,眸中满是寒栗。“不过是一个小宫女,竟敢这般跟娘娘说话!”嫣琳怒的伸手欲打。“小方子。”芜言抬首轻唤。“哎!”小方子笑嘻嘻地抓住了嫣琳的手腕,反手给了嫣琳一个巴掌。“你、你……”嫣琳不敢置信,满眼愤怒的捂着半边脸颊,颤着手指着小方子。
    “姐姐走什么?”芜言只抬了一步的脚,又被季芸伸手拦住。季芸轻笑,“你的小太监打了我的贴身宫女,这事是不是该有个说法?”她眼角细微的狠辣还是让芜言捕捉到了。芜言微微皱了眉,直视着她淡淡回道:“你若要有个说法,便去寻陛下罢。”“陛下!”她一声嗤笑,眼中暗淡的眸光一瞬即逝。“寻陛下……”她一点点的贴近,突然抓住芜言的手腕,拉着芜言向前走去,“那我们便去寻陛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让人始料未及,以至于众人都呆愣在了当场。就在刚才,季芸突然一步滑倒,拉着芜言跌落进湖里。“娘娘!”锦瑟第一个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喊着,“快!快救娘娘!”小方子一下回神跳进湖里。唯尔害怕的跪趴在湖边哭泣。“娘娘!娘娘!”嫣琳也吓得不停的叫着。苏煜原是去了清柯殿,却被告知芜言去御花园散心了。他想着快点见到她,便也来了这御花园。没想到迎来的竟是这般模样。“陛下!陛下!”身前的人一下子跳入了湖中,吓得魏洵一下子没了魂。
    “芜言,芜言……”苏煜轻轻拍着芜言的脸颊。“娘娘……”锦瑟与唯尔跪在一旁不停的掉着泪。苏煜小心翼翼的将芜言放在草地之上,闭着眼不住地往她嘴里输气。四周似乎静谧得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苏煜一下一下地使力,却是越久越绝望。“芜言,”他的眸中浮起淡淡的伤痛,“你若死了。朕便让你整个太傅府陪葬。”“娘娘……”哭声阵阵。“咳咳……”芜言突然吐了一口水,缓缓转醒过来。天空还是这般蓝,一如她闭上眼的那瞬间。她心中苦笑,这般竟还是没死成。眼前的苏煜欣喜地一下搂住她,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空洞的眼神望着不知明的远处,芜言轻轻的在他耳畔说着,“苏煜,我肚子疼。”苏煜一愣,急急松开她,低首只见衣裙之上蔓延开刺目的血色。“娘娘!”锦瑟等人一下子惊得叫了起来。苏煜小心的将她拦腰抱起,快步向着清柯殿而去。“传太医!”“陛下……”娇弱的女声来自半坐在地上的季芸,泛着水的双眸直直的望着那伟岸的背影。苏煜的脚步微滞,暗沉浓黑的眸色里是芜言从未见过的狠戾,“将她乱棍打死。”众人皆都一愣。“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我!陛下……”季芸哭着想跑至那人身边,可无奈怎么也爬不起来。嫣琳似乎也被吓得愣住了,呆呆得跪在季芸身边。芜言看着季芸那般模样,本想说些什么,只是刚开口她便觉得肚子一阵蚀骨的痛,眼前一黑她晕倒在了苏煜的怀里。“芜言!芜言……”
    她的孩子没了。一开始,她便明白这孩子是不可能活着来到这世上。“芜言,”苏煜坐在床畔,将她的手包裹在他的大手之中。“还会有的。孩子还会有的……”她看着苏煜满是血丝的眼角,轻轻的应了一声,“恩。”温热的大手轻抚她的脸颊,苏煜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睡吧。朕陪着你。”他的嗓音沙哑异常,她听着不禁有些难受。那人静静的望着她,她不由地缓缓的闭上眼,强硬压下心底涌生出的异样。
    “太后,”琴澜低身在许蕊耳侧小声的叙叙说着什么。“让她进来罢。”“诺。”珠帘轻摇,清脆悦耳。地上跪了一身白色宫装的女子。“太后。嫣琳每晚都梦见芸嫔娘娘的死状!嫣琳快受不了了。还请太后帮帮嫣琳,让嫣琳离宫罢。”嫣琳哭着一下一下地磕首。“哀家知道了。你下去罢。”许蕊轻抿一口茶,满面慈祥地点了点首。珠帘再一次清响,却是来自地狱的狞笑。许蕊眯着眼角欣赏着手中的鲜红丹蔻,“明日哀家不想再看见她。”“琴澜明白了。”
    苏煜守了她三天,后来许蕊也来了。对着她虚寒问暖了一番之后,狠狠的责骂了苏煜一顿。原来他罢朝了三日,百官已是络绎不绝地开始上表奏请。“你这样子,跟被狐媚子惑了心魄有什么不一样!”许蕊厉声咄咄。苏煜抬眸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芜言,果见她半敛下了眼帘。袖中紧握的拳头发颤,可他只能低着头,掩去眸中的暗沉,听话的回道:“儿臣明白了。”
    这些日子,芜言一直躺在床榻之上养病。季芸还是死了,真得被乱棍打死了。嫣琳也在之后,上吊自杀随之而去了。最近锦瑟一直很小心的服侍着她,因为苏煜下了令。若是她再出一点差错,便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苏煜似乎有些不正常了。她坐在床榻之上,想起昨日听到的扫地宫女的窃窃私语。苏煜他竟要满门抄斩了季尚书一家。殿门轻启,那人一身黄袍站在她面前,微皱着眉看着她,“怎得还没睡?”深夜寒气重,他捧着热茶抿了一口,暖了暖身子。“在等朕?”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踱步至榻边。“臣妾有话想对陛下说。”芜言直视着他,语气温和,“听闻陛下要抄斩季尚书满门。”苏煜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坐在榻边半揽住她,“谁与你说得?”“是芜言自己听来的。”她轻轻倚在他胸口,“若是关乎政事,那是芜言多心了。可若是,”她抬首看着苏煜暗沉下来的漆黑瞳孔,“与季嫔一事有关,陛下可否告知芜言详情?”苏煜沉默地将她又搂紧了几分,低首将头埋在她颈间,嗓音深沉的可怕,“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付出代价。”“陛下的意思是……”芜言离开他的怀抱,转首愣愣的望着他。眼前的苏煜半垂着眸子,眼中是深掩的挣扎和痛苦。她突然莫名的明白了些什么。“那是季嫔一个人犯的错。陛下让季尚书一家两百多口人一同陪葬,是不是太残忍了些?”“朕决定的事自有朕的理由。”苏煜的脸色灰败中夹杂着些许阴沉,浑身缠绕着的沉闷气息,让人禁不住的害怕心颤。芜言低首,第一次小心翼翼地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尽量温柔的轻语,“陛下做的事必是正确的,芜言信陛下。”她的眸光淡然如水,像是夏天清晨里温和的暖风,一点点抚平他沉重不堪的心。“芜言……”他亲了亲她的唇畔,眼角重拾以往的清雅浅笑。
    夜凉如水,细雨吹打着窗棂。她窝在他怀里,知道他还未眠。“季尚书可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眸光微闪,苏煜沉默未语。
    光滑如绸缎的地面之上,跪着囚服加身的季尚书,他的手脚皆被铁链缠绕。“陛下!”季尚书不停地重磕着头,额角渐渐渗出血丝来。“老臣明白芸儿犯了参天大罪!但是陛下!这是老臣管教无方,是老臣的错!”这个年迈的长者竟落下泪来,“还请陛下看在老臣为夜泱国操劳了大半辈子的份上,饶过老臣一家老小之命吧!”苏煜倚在皇座之内,闭着眼睛似是无动于衷。“陛下!”一些大臣纷纷出列上前劝言。“芸嫔虽有错,但祸不及抄斩季尚书满门啊!陛下!”“陛下!季尚书为夜泱国勤勤恳恳至今,陛下不该因芸嫔一人犯的错而累及季尚书满门!”“陛下!言嫔娘娘所怀之子实属皇脉。芸嫔此举,已祸及江山社稷!”不知谁突然上前冒出来这一句。这一下,整个朝堂之上便炸开了锅。“何谓祸及江山社稷。莫不成你这意思是说,只有言嫔娘娘之子才能做太子!”“王大人这话可乱说不得!”“陛下!臣以为言嫔娘娘盛宠过度!陛下该雨露均沾,福泽六宫!”这一句话,成了众大臣纷纷进言的导火线。“陛下!言嫔娘娘宠冠六宫,骄奢淫乐!此行已违纲理伦常!”唐季看着苏煜,微微皱了眉。“陛下!坊间已传言这是祸国妖狐现世啊!”“够了!”苏煜半睁开双眸,平静地扫视了一圈地上跪着的众人,目光阴沉嗜血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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