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

17 开源


永和三年八月,边城之内的府尹大人寻回了他丢失了十几年的女儿。名唤何云沁,小名芜言。众人皆来恭贺,杨予维的父亲还为此摆了一场大宴,请了边城内的所有百姓一同欢庆。而芜言一直都呆在房中的软榻上看着医书。一来她是未出阁的女子,不便去人多混杂的地方。二来,她本就不喜欢这般热闹的场面。三来,她微微皱了皱眉。
    永和四年,她已二十二了。这个年纪的女子已算是老女人。杨家已多次登门,奈何她拒不同意。而府尹一家因觉得亏欠她颇多,所以一应事都听着她,让着她,宠着她。“小九。”她将指间剥干净皮的葡萄放至他嘴边,四岁的小九张大嘴巴就是一口,如黑曜石般的眸子一闪一闪的盯着她。她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子,“瞧你急的。”“云沁。”祥云织绣蓝袍加身的何旻汶进了屋,手里拿着一个锦盒,眸中含着事。“抚儿,带小少爷出去玩。”她笑着将膝上的小九抱至地上,从桌上提了一串葡萄交给了抚儿。“乖。跟抚儿姐姐出去玩。”她抚了抚小九的脑袋。“恩。恩。”小九盯着抚儿手里的葡萄,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两人离去,芜言拎了小翠茶壶倒了杯茶,抬首浅笑道:“不知哥哥来找芜言有何事?”何旻汶掀了下摆入座,接过青瓷茶杯,将手中的锦盒交给了她。她低首,打开了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个小白瓷瓶。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打开了塞子。“这药祛疤极有奇效。”何旻汶垂着眼帘,嗓音沉闷。芜言眸光微闪,盖好了锦盒,平淡轻语,“谢谢哥哥。”她身上的疤实在太多,多得让她每看一次便提醒她一次。她究竟死里逃生了多少次,而这条命能活到现在是多大的奇迹。
    她虽成了府尹的女儿。但仍会扮作男儿身去红河医馆给人看病。这也算是善举,她的父亲何大人自是开心并乐意至极。只是,唯一让她烦恼的是杨予维,他以保护之名,名正言顺一直跟在她身侧。那晚,她归家之时,站在轿子旁,轻笑道:“杨予维,我有何好?为何你要死缠烂打至今?”杨予维也不恼,带着独属于富家公子的轻佻笑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一声冷笑,索性直接进了府。
    只是,今日府邸的氛围却有些不同。她疾步穿过了院子,身后跟着抚儿还有叙叙不停的杨予维。大堂之内,立着一个青衫的男子还有无数的披铠戴甲的士兵。她愣愣地站在远处,看着她的父亲手拿着圣旨,慈笑着与那男子说着什么。杨予维也意识到了不对,止了言语,皱着眉立在了原地。“云沁。”母亲看见她,开心的唤了她一声。那青衫男子闻言转身,看见她一瞬怔愣之后,带着清浅的笑意弯身行礼,“芜言小姐,许久不见。”这一下,她的父母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们,而何旻汶和杨予维则是眸含深思。
    这个人,芜言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他。那个她从狼口转醒的村庄里,向她莫名其妙求娶无数次的秀才。转眼一年多的时光里,却是官拜了一品,成了户部尚书。也是在那日,她才知原来自己的父亲曾是当今天子的太傅。那一卷圣旨,是要他们去往金陵,重授太傅之职。“我可以不去金陵吗?”她半敛着眼帘,转着手中的茶杯。“为什么?”何旻汶皱着眉看着她。芜言抿唇不语,松了手。看着茶杯在桌面上自行转动。“莫不是你身上的伤疤是金陵里的哪个人弄的!”他的眸中闪过一丝肃杀。“没有。”她笑了笑,眸中思绪几番转幻,最后终是沦为一片虚无。“我不过是说说罢了。”
    她的父亲很开心,这便足够了。不过是还一个愿。况且那圣旨之上是让他们一家人去往金陵,她如何能抗旨不遵。上马车之时,杨予维来送她,“等我。”他含着笑,仍是轻佻的勾着嘴角。“杨予维。”她站在马车旁的脚踏之上,半俯下身,附在他耳畔说:“其实我早已嫁过人。而我会一直一直等他回来。”她笑着看着他微闪的黑眸,毫不留恋的转身入了马车。就这样罢。她这种人,早已绝情绝爱了。还有什么资格让别人为她痴心错付。
    去往金陵的路上,沿途的街景就如当初入宫般,在她眼前车水马龙般重来了一遍。“小姐。”唐季立在她身旁,行了一礼。“许久未见。小姐过得可还好?”她低首回了一礼,“多谢大人挂念。不过如大人所见,芜言过得很好。”芜言转身,看着不远处静静伫立着的何旻汶。“小姐止步。”唐季匆匆上前,“其实唐某这一年多来都挂念着小姐。唐某……”芜言冷冷的看着他,抿唇不语。“抱歉。是唐某唐突了。”唐季看着芜言面色不好匆忙改口,苦恼的皱了皱眉。“无碍。”芜言微笑的回了礼,“想必大人这些天来舟车劳顿一定是累了,才会不小心口不择言。”说完,她转身离去。“芜言小姐。”原想追上去的唐季被何旻汶伸手止住了步伐。“唐大人,你这般会对家妹造成困扰。”何太傅和何夫人立在一侧,也皱着眉看着唐季。“抱歉。”唐季行了一大礼。“只是唐某一直对小姐心生爱慕之意,曾多次下聘相娶。只是,”唐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小姐一直相拒。”何太傅眯了眼,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何夫人愣愣的望着唐季,有些惊诧。何旻汶沉了眸色,直直的望着他。
    入了金陵之后,苏煜早已为他们选好了一座大宅,坐北朝南。亭台楼阁,假山流水,花团锦簇,好不繁复。还有一点便是离皇宫也是颇近。她的父亲何太傅一入金陵便沐浴换衣,进了皇宫拜见苏煜。芜言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过上了足不出户的日子。何太傅受封回来的当晚,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几乎将太傅府的门槛都踩烂了。抚儿偷偷摸摸的出去看了,回来兴致勃勃的对着她绘声绘色的描述是怎样的一个空前盛况。她倚在软榻上,笑着翻了一页医书。
    原想躲掉了一个杨予维就够了,没想到却接替了一个唐季。只是,唐季不会如杨予维一般一直缠着她。而是隔三差五的来拜访一下她的父亲。这些日子,他俨然成了太傅府的常客,因着他如此年轻便坐上了户部尚书之位,不仅才貌双全,还与父亲品性相近。父亲极为喜爱欣赏他,也会时不时的在她面前夸赞他。她放下手中的碗筷,微微笑道:“我吃饱了。”说完,头也不转地起身离去。“没事。这丫头就是这个脾气。”何太傅笑着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唐季碗中。“恩。”唐季暗淡了眸色,笑着点了点头。何旻汶眯着眼看着坐在饭桌旁一脸失落的唐季。好小子。这一个月来蹭了多少天的饭了。想曲线救国,也得问他同不同意。
    “听说你最近频繁拜访太傅府。”苏煜背靠在檀香的木椅上,将手中的奏折扔在了书案上,闭上眼捏了捏鼻梁。“回陛下,”唐季跪在地上,一身深蓝的官服,让他有些苍白的面容有了点血色。他抬着首,脸上不复众人眼里的呆板谦逊,微眯着眼,轻笑道:“臣不过是寻到了心中之人。”“哦?”苏煜睁开眼直直的看着他,眸色漆黑如墨。“太傅之女。”唐季笑着抬首直视苏煜,“陛下以为如何?”苏煜拾起案上的茶盏,轻抿了一口,方噙着浅笑道:“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让堂堂户部尚书失了分寸?”唐季淡笑不语,眸光逐渐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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