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

13 杀意


一切万般皆是错。她掩在其余五人身后,跪倒在地。低着头听着郭长欣向着座上的苏煜解释这纸牌游戏。“这听着倒是有趣。朕都想玩上一玩。”“陛下……”郭长欣闻言面色有些苍白。“爱卿有何话要说?”苏煜还是那一副笑面虎的模样。“陛下,得三男三女方可。”郭长欣的手有些颤。芜言静静的跪着,袖中的指甲已陷入肉中。“诸位爱卿,可有谁要同朕一道玩的?”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这些规则其实有些复杂,一部分人很难听懂,只有玩上一遍或许就明白了。听懂的人不敢,而这些不懂的人更不敢跟苏煜一道玩,若是有个差错,怕是连自己的命都不保。这听懂了又敢了的人,“臣愿。”苏莫放下酒盏,遥遥望向篝火处。苏煜闻言看了他一眼,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对着众人道:“宜庆王应了。各位爱卿还有谁要来?”“臣老了,玩不来这些了。”郑国公笑着摇首。“国公年岁正盛,如何老了?”苏煜笑着举杯,“夜泱国可是离不开国公啊。”“陛下缪赞了。”郑国公举杯回敬。“臣来。”一人自座上站起身,遥遥行礼。“不愧是萧卿家。”苏煜一笑,揽住身旁人的腰肢,“除了朕的爱妃,可还差两女子。谁来?”“陛下,依水愿。”有女娉婷,杨柳细腰,闲雅超逸,卓约多姿。“不愧是柳相之女。”苏煜拍手称赞。随后似是不愿再等了,指着跪着的一人,“你来。”
    她抬首之时,苏煜带笑的眸子霎时幽深沉寂的可怕。薛络一愣,忙想向苏煜说些什么,却奈何大庭广众之下,几番张口都跳不出一个字来。萧云手中的酒杯滑落,摔在了桌上。刚坐下的身子又站了起来。苏莫直直的望着她,双眸似乎氤氲了一层雾气。芜言垂眼静静的跪着,手中指甲早已划破了皮肤。“来。郭爱卿,开始。”不过是一瞬之间,苏煜恢复了清雅如画的笑颜,拉着薛络与苏莫、芜言等人在篝火旁围坐成了一圈。她的左边是苏莫,右边是——萧云。
    纸上之字,为红梅。“疏是枝条艳是花,春妆儿女竞奢华。”薛络放下手中的纸,低首吟了这一句。“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冰雪中。”苏煜笑着对着薛络摇了摇首。“草秀故□□,梅艳昔年妆。”苏莫垂着眼看着手中的纸。她本就不该遇见他们。指尖翻转,纸张被折叠成一小块,“是一种植物。”围着的人群里有人轻笑出声。萧云皱着眉开口,“是一种花。”众人闻言都静了,未再有笑语。“这种花有许多颜色。”芜言抬首看向那女子,女子礼貌的回了笑。第一回,苏煜便噙着笑,伸手遥遥指了她。芜言展开纸张,上面白纸黑字写着红梅。游戏继续。
    一局下来,苏莫输了。他选了真心话。郭长欣拿着纸张,抬首看了一眼淡漠的宜庆王。“你最后悔的事是什么?”芜言低首数着地上来回摇摆的影子,听见身旁的人缓缓开口,过往平静无波的嗓音中透着些许温柔,“舍弃了她。”众人闻言开始议论纷纷。她数着数着,突然闭了眼,心笑:这影子如此模糊不清。怎能数得明白?
    第二局,萧云输了。“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郭长欣笑着摇了摇手中的纸,“萧大将。”放在膝上的手青筋暴露,萧云闭上眼,薄唇紧抿,似是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良久,在众人静默的等待中,他转首看向芜言,眸中似有痛苦悔恨之色。“汐儿。”芜言看着远处缥缈的星空,光华璀璨。真美。她想。所有人都直直的盯着她。她抬首,对郭长欣微笑道:“郭将军,该下一局了。”
    一局下来,却是柳依水输了。她选了大冒险。一曲《卿吟》,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着实令人赞不绝口。再一局,薛络输了。罚酒十杯。苏煜笑着拿起杯盏,“朕替她。”郭长欣虽不愿也只能应了。
    这一局,芜言是不一样的。可照例还是躲不过一回即死。她想了想,拿起了一张大冒险。郭长欣打开纸张,笑得极为高兴。暧昧地对她使了使眼色。大声的念道:“对你左手边第三个人说我喜欢你。”她愣了愣,向左数了三个,然后看到了一张微眯着眼角含着清浅笑意的脸。芜言抬首问她,“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怎么会看错!”郭长欣坚定的回答完后,向左数了数,面色微变,喃喃道:“我可能……真的……看错了。”
    苏煜嘴角噙着淡薄的笑意,指尖捏着刚刚在郭长欣手中的白纸一角,半眯着眼看着跪倒在地上的人,“郭爱卿是想尝一尝欺君之罪是何般滋味?”“臣不敢。”“陛下,”芜言直直的望着那人隐在火光中的面容,“奴婢想请他人代奴婢。”“郭爱卿,这规则里可有写着可替人?”手中的纸掉落在地,他看了许久,方转首对着还跪着的人笑问。“没有。”郭长欣极为肯定的回道。“你可是听到了?”苏煜看着她,嘴角含笑,眸色漆黑无边。“可陛下,”她回视他,“刚才替了薛妃娘娘。”四周的氛围有些诡异,众人不复刚才看戏般的热闹,纷纷开始猜测此女子的身份。“络儿体弱,不能饮酒。郭爱卿,规则上可写着自身能力不及之处,可寻心甘情愿者人替代?”“是。”苏煜笑望着她,一副规则就是这般的模样。芜言半眯着眼看着他,原以为这一句话会在四年前对着慕然说出口,却不料如今竟是对着这个恨之入骨的人开口。可有什么关系呢、她心想,对着狗也可以说喜欢你。她勾起嘴角,如他一般笑得清雅如风,“我喜欢你。”苏煜可能没想到她就这般说出了口,脸上的笑意竟渐渐沉了下去,眸色缓缓幻化为灼烈深沉。苏莫静静的望着他,瞳孔幽深。“郭爱卿。”他半敛下眼帘,掩去眸中纷杂情绪,“下一局。”
    这施施然的下一局,其余五人都像离了魂般,心不在焉。最后,苏煜输了。苏煜的手在真心话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落在了大冒险上。“捏着鼻子转二十圈。”“何谓捏着鼻子?”苏煜看着郭长欣,不耻下问。“臣……”“芜言姐姐知道。”瑾茹突然说了一句。或许今晚的气氛太好,以至于素来口无遮拦的她愈发忘了分寸。“奴婢知道。”芜言站起身,对着他笑语,“陛下可要认真的学。”
    众人全部站地远远的,看着苏煜一圈一圈的转。不少人侧着脸憋着笑。苏煜可能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一手过后脑勺捏住鼻子,一手高举。宽大的下摆飞舞,他就像是在跳着舞的舞女。这是她对他最高的赞美了。她低着头,有些忍俊不禁。二十圈转完了,偷笑的人立马回归严肃的模样。苏煜一手支着额,走得有些跌跌撞撞。薛络皱着眉上前,走了几步却是止了步伐。因为,一开始芜言教他,便离得有些近。苏煜走着走着,一下子就抱住了她做支撑。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腰间的手炙热如烧红的火铁。这一切都让她很不舒服,想推开他的手才举至半空。那人突然轻笑一声,嗓音魅惑妖冶,“真是好样的。”她一把推开了他,转首冷冷的望着呆愣的众人。身后的人还是带着那般寡薄的笑意,“朕有些乏了。先行回帐了。诸位爱卿也早点休息。”“恭送陛下。”“络儿。”他甫一伸手,薛络便小跑了过去。这份唯有的温柔是独属于薛络的,许多女子都开始不自禁的艳羡。芜言连忙跟在瑾茹身后,对着薛络与苏煜,总比对着苏莫与萧云要好得多。
    她没有跟着她们一道,而是悄悄转了身,去了另一顶帐篷。烛火跳闪,她站在帐内,一直思虑着薛络会跟她说些什么,她又该回些什么。可至亥时,薛络未回,瑾茹倒是委屈地回帐边哭诉边收拾着衣裳:“今日我得在帐外守一夜。”夜色缭乱,帐帘轻晃。没想到这围场狩猎的最后一夜竟是以这般闹剧收场。宽大的衣袖滑落,手掌之上血肉模糊,她低首苦笑。无论如何,明日她都得逃出去。
    回程的路上还是来时的山路,薛络坐在马车上,手掩在袖中,交叠得放在膝上。薛络侧卧着,手执着书卷。自离了苏煜身旁后,她就这样静静的躺着,一直都未再开口。瑾茹半跪在案旁,手执着蒲扇。香炉之上青烟袅袅,她的表情安详而平和。入了城镇,她就有机会逃走了。车帘轻晃,几束刺眼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她抬袖,微微眯了眼。
    “杀啊。”黑衣蒙面的人潮突然从树林中冲了出来,马车摇晃间。芜言仿佛听到苏煜的怒斥,“郑国公,朕待你不薄!你竟然联合四哥一起谋反!”“哈哈哈!你这个心思狠毒的狗皇帝!梦儿这般爱你!你竟这样对她!”芜言抬首看向半敛着眼帘,安安静静坐着的薛络。她早就知道有这一局!芜言咬咬牙,紧紧攀住摇晃不停的马车壁。“她害了朕的孩子,就必须受到宫规的惩戒。”“惩戒!那她失去孩子的痛呢!梦儿是老臣唯一的孙女!陛下答应过老臣要好好照顾她!如今,陛下就下去好好陪她吧!”风声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卷起织锦的车帘,杀喊声之间,这条如羊肠小路般的山道已卧聚了无数的尸体。“杀了那个奸妃!”不知是谁高喝一声,马车倾斜,无数蒙面黑衣涌了上来。芜言倒在地上,手掌擦过皮肤,火辣辣得疼。前后赶来救援的士兵一批又一批,可无奈树林太密,山道太窄。越来越远的距离,越来越慢的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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