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赋

10 不知


似乎很少能见到她了。这个女子从初见时就好似是这般模样,一个人形影单只,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他一切的伪装,在她眼里都像虚无般被一一堪破。他欣赏她当初的决然,只是他仍是莫名的不喜她。“活儿不干,你们在这搅什么舌根!”魏洵怒斥道。“奴婢知错了。”七八个宫女慌忙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认错。怀中的女子妩媚娇艳,微仰着姣好的面容,露出雪白优美的脖颈。小巧如樱桃般的嘴微张,嗓音柔嫩似水,“陛下莫要生气。”苏煜浅笑着低首,细心的替她将拂散在侧脸处的鬓发勾至耳后,“有容儿在,朕怎会生气?”声调平缓而温柔,让跪在地上的一众宫女心下不由的舒了一口气。“只是。朕不想再看见她们。”眼前的笑容还是清雅如风,温润如水。但耳畔阵阵凄厉的喊叫告诉她。这个人权倾天下,生死不过是他的一句话。这个人妖冶危险,心思深沉不是她一瞬可捉摸。“怎么了?”他执起她的手,在一片血色中拉着她前行,“容儿突然记起今日做了些芙蓉糕,陛下可要去尝尝。”她柔柔一笑。危险又如何。她身负整个家族的使命而来,如何能退却。“好。”苏煜嘴角噙着一抹荡人心魄的浅笑,宠溺地颔首。天子又如何,是男人便喜欢年轻美貌、温柔贴心的。她必会让他离不开自己,最后将这后宫中的最高位捧手相送于她。
    午时的时候,她拾掇了些衣裙。想了想,没等傍晚的送衣使,还是自己去了外闱。好久没回浣衣局看看了。那个在这冰冷的宫闱中拥有美好回忆的地方。看门的太监照例笑嘻嘻地收了钱,谄媚的阿谀她如今升了身份。不同身份的宫女穿着不同的服饰,她这模样也还算是个二等。
    去往浣衣局的路上,是当初宽大寂寥的宫路。一如曾经的狂奔无措,她依然会迷茫。如今沦落成这般模样究竟是为了什么?远远跑来一个人,白色的宫装,胸前的刺绣是含苞待放的茉莉。是一名送衣使。她的眼睛其实在那一次绝地逢生之后便受了伤,五步之外已是看不清人的面容。李大夫当时摇头晃脑眉头深锁,说是好好调养便可恢复。可是,他们忘了她也懂医术,或许不够精湛。但到底她也明白,除非是奇迹再现,否则她这双眼睛要么一直如此,要么只怕不久便要瞎了。那人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得可以看清她脸色的惨白与恐惧。
    以往在浣衣局一屋住了十二人,各个性格迥异。有淡漠冰冷的便也有热情开朗的,有软弱无害的便也有仗势欺人的。而妍儿便是这一屋中最为善良单纯的人,胥儿和小箐则是为人霸道野蛮,心思狡诈。又因讨好了带头嬷嬷,在同一批浣衣女中很是盛势凌人。她无法融入她们,便一直都是一个人。初时干完活,她一个人回屋,晚饭已一干二尽。她以为是自己手脚慢,过了用饭的时辰。第二日,她跟在她们身后回屋,却发现她的那份早已归了胥儿和小箐。原本她想就这么默然不闻的过下去。可当知道是她们刻意的刁难,还有其他人看热闹的模样,她突然觉得可笑和心累。“哝。这是你的。我已经吃过了。”妍儿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将桌上的饭菜推到了她身前。“吃了才有力气。不是吗?”她眉眼弯弯,笑得坦率。这样明媚的女子,待人善良温和。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让她最后却落得一个被活活杖毙而死的悲惨命运。
    “有人要我死!有人要我死!”紧紧抓着她衣袖,犹如惊弓之鸟一般睁着满是血丝的大眼,不停地惨叫着的是许久未见的胥儿。她因着刚才胥儿冲过来的力道,站立不稳,不由地后退了几步。顺便使了力挣了挣被桎梏的衣袖。“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胥儿突然疯了般一把扑向她,将她紧紧抱住。“在这里!在这里!”两个看上去资历颇深的嬷嬷,急忙上前一道手刃,将死死搂着芜言的胥儿强硬的拉扯了下来,她仿佛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声音。“言姑娘真是抱歉。这人得了疯症。还望您多多见谅。”上前的一个老太监,使了使眼色,两个嬷嬷便拉着晕死过去的胥儿转身离去。“奴才们先告辞了。”芜言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望着毫无生气的胥儿被渐渐拉离了她的视线。耳畔轻语凝噎,彷徨苦涩,“丽妃让我熏的麝香。”
    第二日,胥儿死了。被人发现溺死在了浣衣局的水井中。因着她临死之前的疯癫模样,一切都被认作她自己投井自尽而丧了命。手中的花洒险些握不稳跌落在地。她失神的看着眼前的姹紫嫣红。妍儿,快了。她们一个一个马上都会去陪你了。
    “陛下。”眼前的女子一身华丽慵雅的深紫色长裙,散花水雾牡丹的百褶下摆。白色雪纺薄烟纱裹紧绸缎,显出玲珑剔透的曼妙身姿。紫蝶翩然的抹胸之上是雪白晶莹的锁骨,被散落在肩旁的青丝遮掩。一如半敛的星光水眸,欲语还休,闪烁着动态奢华的妩媚。苏煜浅笑伸手,扶起半跪的人儿。微一思索,才想起了这是太学院季尚书的女儿,季芸。“芸儿来此散心,未料到竟巧遇了陛下。”季芸一旁的侍女嫣琳眉开眼笑的接道,“娘娘与陛下真有缘分。”苏煜只是含着笑,嗓音低醇魅惑,“不若芸儿与朕一同散心。”他的手揽上不盈一握的腰肢,怀中霎时芬香扑鼻。他调笑了几句后,抬首便见不远处娇小的身影,正低着头一点一点靠近。她走着走着突然转了个弯,向着另一条小径而去。若这偶遇称之为缘分,那他一日要遇见那女子几次,岂不是要认作命中注定。
    有些人,越想躲却越莫名其妙的躲不开。正应了有些东西丢了,越想找却越找不到的魔咒。她真想多拜拜上天,以求像不经意间寻回失物一般不经意间将他淡出视线。入了园子,瑾画正坐在石桌旁织绣锦囊,瑾茹趴在一旁,半眯着眼发呆。“回来了。”瑾画微抬了眸,瞥了她一眼。“恩。我已吩咐了厨子炖些冰糖雪莲给清梅殿。”芜言站在那,微眯了眼,轻轻笑着。
    七月初时,丽妃的胎突然落了。宽大富丽的媚凌殿内,脸色惨白憔悴的丽妃,痛苦的躺在织锦繁花的大床上凄厉的嘶叫,下身满是血迹。媚凌殿外立了其余三妃八嫔,还有无数个宫女太监。殿门开开合合,清梅殿的宫女急色匆匆,清水进血水出。贤妃面带忧色,站在苏煜旁温声宽慰,“陛下莫要担忧,丽妃妹妹和孩子必会相安无事的。”苏煜望着紧闭的殿门,沉默不语。“陛下,”一个嬷嬷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跪倒在地,“娘娘血崩了!”苏煜面色阴沉,冷声对早已伺在一侧的太医道:“无论如何,都要把丽妃的命给朕保住!”“诺。”
    “太后驾到。”那是一个四十多岁,丝毫没有老态,风韵犹存的女人。深紫色的华服,金丝勾镂的祥云花纹,让她浑身散发出一种威严端庄的皇家之气。她的眼睛乌黑透彻,平静深沉得如一汪大海,永远寻不到边,让人畏怕而不敢直视。许蕊,未孃帝在世之时一直盛宠不衰,膝下却久久无子,最后终将苏煜过继了来。身前脚步纷纷。殿门开启又闭合,声声沉闷。芜言立在廊下,静静的望着远处的人影憧憧。
    鲜嫩欲滴的红瓣飘飞旋落,拂过地上瑟瑟发抖跪着的人。“陛下,太后,娘娘此血崩之症凶险至极,臣等实在、实在无能为力。”殿内的喊叫越来越轻,最后微弱的几乎让人听不见了。“废物!”苏煜眼角微眯,竟是轻轻笑了起来,“既是救不活,你们便一起去陪葬好了。”“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啊!”整个媚凌殿内外都是沉闷的磕头声,无数太监宫女被拉了下去。芜言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远处那个黄袍金龙镶绣的身影。“陛下莫要胡闹!”太后许蕊颦眉,满面肃容道。苏煜半敛了眼帘,暗淡了眸光,微低下头。“哀家知道你难受。但这事如何能这般胡闹?”许蕊看着苏煜,慈祥之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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