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不藏娇

第87章


    刘嫖的气登时不打一出来,她由来跋扈,对阿娇的呵护是如珠如宝,先前一次次刘彻对阿娇的不好她记得都清楚,是以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儿,是彻底点燃了她的底线,上前一步也顾不上身份尊卑一掌摔在刘彻面上。
    “啪!”的一声,清脆而响亮,椒房殿里忙碌的宫人都忘了动作,却没有哪个敢抬头去看一眼帝王面色。
    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将刘彻打得有些懵了,眸光未清,看着刘嫖柳眉倒竖狠狠瞪着他的目色,不觉生出几分恍惚。
    他上一次挨巴掌,是在什么时候?
    似乎是那年匈奴侵入燕地,他看了南宫姐姐的家书,发狠要去杀伊稚斜……
    “太子殿下,现在阿娇打了您,这当前有辱尊荣的事儿,比那远在玉门之外的伊稚斜好对付,您的剑该往哪儿,不用阿娇说了吧!”
    不知为何,此刻想起那遥远的过往他觉得格外清明,连阿娇当初将长剑递给他时眸中不加掩饰的挑衅,也看得一清二楚。
    刘彻的愣怔,看在刘嫖眼中,却与漠然无异,心中恼火更胜,“刘彻,堂堂帝王,你便是如此维护妻儿的!”
    “姑姑倒还记得陛下乃堂堂帝王,欺君犯上,是为何意!”女子掷地有声的字句铿锵而来,刘嫖转身,正看到推开曹寿怒气冲冲的刘娉,一脸不忿。
    刘嫖哂然,“不敬长辈,平阳公主又是何意!”
    “你……”刘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眼睁睁看着刘嫖狠狠瞪了刘彻一眼,面色愤愤地进了内殿,而刘彻,自始至终只是撑着手杖,垂首不语,他面上鲜红的掌印,看来格外刺目。
    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刘娉冲着呆立的宫人怒吼:“你们都退下!”
    不过片刻,殿中就只剩了曹寿并姐弟三人。
    “陛下……”
    刘娉才一开口,一直沉默的刘彻便将她打断,“阿姐,你去看看阿娇,她不能有事儿。”阿娇一意将这脏水泼在了刘彻身上,即便不是他,若那孩子真没了,这辈子,下辈子,刘彻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再一次挽回的机会。
    自小一处长大的姐弟,脾性自是了解,刘娉又哪里见过刘彻如此颓然的模样。一时间,憋在心头的许多怨气都无法出口,静静推开曹寿箍在她腕上的手,难得柔顺地应道:“好,阿姐帮你看着阿娇,她一定不会有事儿。”说罢深深吸了口气,直往内室而去。
    刘彻腿还伤着,曹寿劝慰了几句不见作用,也只强扶着他坐下。
    这边才刚坐定,就见一丰神俊逸的白袍男子,未着官服,领着一药童坦然进殿,见着刘彻,倒也未曾自矜,老老实实的行了大礼。
    曹寿见刘彻不预睬他,挥了挥手令他快些进殿诊治,然刘彻蓦然抬首,眸光定定凝在那白袍广袖之上,眼中一瞬竟迸出了杀机。
    “是你!”刘彻猛一拍案,若不是腿疾,他定会立时站起。
    尚虞淡然一笑,目带嘲讽的望向刘彻,全不见半点臣子的恭谨,“陛下倒还没忘了小人,真是荣幸呢!”
    “滚出去!”刘彻一声厉喝,扶着手杖颤巍巍地站起身子,然气势凌然,不容小觑。
    淡淡睨了刘彻一眼,尚虞不做辩驳,只拱手施礼,转身便要走。
    刘彻正觉疑惑,太医令却踉踉跄跄的自内殿而出,见尚虞往外走,不觉疑惑,忙跪下禀报:“陛下,还请陛下允尚太医入内为娘娘诊治!”
    尚虞仍向外走,刘彻向内殿瞟了一眼,“站住!”说罢看向太医令,“娘娘如何?”
    “陛下恕罪,臣……臣……请陛下允尚太医诊脉!”
    非他不可么?刘彻抬眸觑向尚虞,以他的骄傲,本不该屈服,可阿娇……又是他不敢赌的那一个,即便万分之一的机会也不敢放过。只是为何偏偏是他,偏偏他是淳于缇萦的弟子!刘彻握在手杖上的手暗暗使力,骨节突兀青筋毕露,站在他近旁的曹寿隐约听到有碎裂之声,看了一眼怒意汹涌的刘彻,缓声道:“陛下,娘娘和龙胎要紧。”
    然,刘彻仍是不说话,一时间,殿内空气胶着,混着淡淡的血腥味,不见松动。
    正当此时,却进来一人,赫然是长信殿中服侍太皇太后的沛柔。
    “陛下,太皇太后请您往长信殿说话。”
    太皇太后召见,自是也知道了这边情况,兴师问罪来的。
    刘彻思绪一转,握紧了掌中裂开的硬木,任那枝桠碎屑扎入掌心,面色不改,提步往殿外行去。
    与尚虞擦肩而过时,刘彻破天荒地抬手止住了他行礼躬身的趋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却咬牙切齿格外坚定地声音恨恨道:“她是朕的皇后,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
    尚虞挑眉哂然一笑,迎上刘彻的目光,毫不掩饰眼中的情意,却不待刘彻再开口,已抽身进了内殿。
    “陛下,您的手!”太医令正要起身向内,却看到暗褐色的手杖上有蜿蜒的血迹,不觉一声惊呼,要上前包扎。
    刘彻不动声色地躲开他,又看了一眼内殿,转身往殿外行去。
    “摆驾长信殿!”
    作者有话要说:嗯,最近不太勤劳,某只自我检讨……
    于是,大家给阿娇的孩子取个名字呗~
    不论男女,先取个名儿~
    继续努力榜单!
☆、日久生情
   若说这未央宫里谁敢动阿娇腹中的孩子,细细数来,除开刘彻,似乎想不到别人。而若说谁能动这龙胎的心思,刘彻后宫空置,似乎也找不出根源。
    是以阿娇腹痛时第一个会怀疑刘彻,而太皇太后召见,更是让刘彻恼在心头。
    所谓召见,却并不在正殿,沛柔将刘彻领进了后殿泠泠泉石间,禀明了太皇太后,一众宫人全都退下,只留了祖孙二人。
    刘彻立在远处不曾上前,太皇太后拍了拍身边空处,柔声唤他:“彻儿,过来坐在祖母边儿上,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赌气。”
    被太皇太后这么一说,刘彻面色讪讪,也不好再别扭,“皇祖母,彻儿想要阿娇为我生孩子!”才一坐下,刘彻冷不丁蹦出这么句话,他是怕,怕太皇太后若是当面质问,无从回答。
    毕竟这天底下,谋害初生婴儿之事,最不该怀疑的就是生身父母,而刘彻这个父亲,却被怀疑的无可辩驳。
    太皇太后神色未变,摸索着将刘彻的手握在掌心,“彻儿,你是祖母最亲的孙儿,祖母知道,你不会做这事儿,更不会对阿娇用那些下作手段。普天之下,哪个当爹的不是欢欣的陪在妻子身旁等孩儿降临,可你们俩……阿娇任性,你也没个和缓,就打算这么上林苑未央宫分着,一直下去么?”
    刘彻很想直截了当的说不,可是想起阿娇深埋的怨恨,他突然有些莫名,这一世他同阿娇之间有许多不同,却明明比当年好出太多,可为何……阿娇对他的怨恨仍如此之深?长门宫临别不得相见的最后一眼,阿娇的积怨已如此之深么?
    见他不说话,太皇太后自顾又道:“祖母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俩人一闹,受气的总是你,可她如今这般脾性,也怪哀家,可也少不了彻儿的缘故,若不是咱们一步步由着她到如今这般田地,阿娇也不至于任性如厮啊?”
    “皇祖母,彻儿明白。”如今的阿娇比之当年,已是温顺了不知多少,然太皇太后,自不会明晓这其中关节,“人都道日久生情,彻儿自认五岁许下金屋诺至今,对阿娇一心一意,却为何换不来她一份信任?皇祖母,彻儿不明白。”
    有些问题,不是重生就能化为乌有,反而因为越发的小心翼翼而更加艰难。
    “彻儿,皇祖母虽不能笃定日久必定生情,却能笃定,日久能见人心。你与阿娇自幼相识,即便对江都王她都没那么狠,难道不该你自己想想,阿娇为何独独对你始终苛刻?又为何,明明你也爱她,这许多年却仍没能让她明白你的心呢?”
    脑海里蓦然闪过一道亮光,像是有什么渐渐清明开来,然仔细去看,却不能成画。
    太皇太后又念叨了几句,让刘彻好好同阿娇一处,即便为着孩子也不要再闹,刘彻一一都应了,这才逃了出来,然太皇太后始终不放心,是以令沛柔跟着回椒房殿伺候。
    刘彻并没有直接回椒房殿,而是往太后那儿请安说了会儿话,听人禀报说皇后娘娘已无大碍,才急匆匆往回赶。
    尚虞终归不负淳于缇萦神医之名,保住了阿娇腹中的孩子。刘彻回到椒房殿时,空气中有浓浓的药味,压下了血腥味儿,却更显得死气沉沉。出乎意料的,尚虞仍在椒房殿,似是在等刘彻,看他回来,半点意外也无。
    坦然坐定,刘彻这才打量尚虞,漫不经心地开口:“娘娘如何?”
    “娘娘脉中有催产之象,如今虽已无碍,却伤了根本。”尚虞站定,面上淡然,“陛下仍要住这椒房殿?为娘娘身体着想,陛下还是先住回宣室殿为好。”
    刘彻强忍住怒气,定定望着尚虞,“你可以退下了!”
    毕竟这是在未央宫中,尚虞并未再言,略一躬身,退了出去。
    刘彻掌心的伤在太后处已包扎过,望着尚虞离去的背影,雪白的纱布紧握成拳,渗出细密的腥红,格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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