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妖族,笔落梦生

第38章


这两人,她使尽浑身解数也至多救下一个。
  术法师的能力比书生强上许多,何况邵修朗被妖种盯上,没有逃得过的。
  她挥杖打开一根妖藤,纵身飞起,理智之下仍忍不住望了邵承一眼。这一望不打紧,惊得她手下一顿。
  嗜血藤脱落了几节坠荆棘球的藤条,纷纷从邵修朗身上退开,却反将桦磊捆得越来越紧。书生莫明其妙地死里逃生,一时错愕。
  桑雪以为人不可貌相,惊问:“你杀过嗜血藤的妖祖!”
  “妖祖?”书生记得《古义通今》记载:妖祖,即草木修身入妖道时的初生根系,妖祖死则妖亡。他连忙摇头:“小生不懂术法。”
  桑雪挡开一排藤蔓,不信:“不可能,嗜血藤连仙家之血也不放过,不会独独对你手下留情。”
  桦磊像个木偶一样挂在空中,面色泛青,头脑竟十分清晰,勉强吐字道:“不是他,是邵氏先祖。”
  邵修朗醒转。“我该怎么办?放血就行了吗?”他拾起桦磊的长剑。
  桑雪被绊住双腿,被迫撤了很远:“不,唯有其种子忌惮你的血。”
  书生看看脚下断条,抓了荆棘球握在手里。血混着黑色藤汁流到了古藤上,扭曲的藤蔓停止了纠缠。等他差不多将一整株约二十余个荆棘球捏碎时,嗜血藤才簌簌退开了去。
  桦磊跌落,桑雪惊魂甫定,一开口即道:“草木中修行成妖者是最重情与义的,嗜血藤除外。它们在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一起放弃修身成人的机会,聚合已求更大的力量。被杀死妖祖,少说也是一千五百年前之事了。”
  桦磊满身是伤,盘膝而坐,调息了体内翻腾的气血,神色不惊不动:“据我所知,邵氏一族没有这样长的族史。”
  邵修朗想起了母亲保留的族谱,赞同:“的确没有。”
  “不管他了,总算你们命大。”桑雪解下臂上的绿丝带,拉着邵修朗的手帮他包扎。
  书生脸一红:“无,无妨。”
  她眼皮都没抬:“少胡说了,妖种太毒,藤汁会把你的手烧成焦炭。这带子上的灵气可以帮你把藤毒吸出来,到时别忘了还给我。”她不忘添上一句:“你们求救得倒很及时。”
  “烟火上天并非因遇险?”邵修朗这才想起要事,慌慌张张四下寻找,终在不远处拾回古书,然而那却是很旧一封书册,较《古义通今》薄得多。
  “我们有了灵犀的线索,”他拍开书上的土,翻到折下一角的一页,那里画着一只羽毛几乎炸开的飞鸟。
  “盲鹫,身细长,以水玉、灵犀等灵物为引而生,常含有奇特紫色骨骼,畏摔打,以树汁、羽虱为食,百年不进食仍可存活。”邵修朗所得皆从书中来,对书中未言及之物便是一窍不通,仰首问:“何谓羽虱?”
  “如同飞鸟身上的虱子。竟有飞禽以此为食!”桑雪不很相信地蹙了眉,“仅有这几句么?”
  书生点头续道:“小生起初在《古义通今》里摸索半天也无所获,却仍对此有所印象,不想原是在《志禽记》中记载。道长与小生皆不知盲鹫形貌,正要问问冬苓姑娘。”
  她指了指当页飞鸟,奇怪:“形貌,不是画着么?”
  “非也,此为剑隼之貌。”邵承翻前一页指给她。果然有“……剑隼羽多锋利,然性温克……”的话。
  “剑隼我倒见过,这盲鹫却闻所未闻。”她想着冬苓仅四百年前来过,断了他们念想,“我看,苓儿也不会知道太多。”
  桦磊适时提议:“敢请桑雪姑娘同往。”
  她淡淡望了除妖师一眼:“我既然来了,自然是要同去的。”
  ☆、逃出生天
  
  再往里走,嗜血藤已经没了踪影,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片红树叶的浅林,树干虽粗壮,数量却屈指可数。
  除妖师缓步落在最后,忽觉身后有异样,拔剑反切出去。半空的黏丝断开,一只浅红颜色的蠕虫掉落在光秃的地面。
  桦磊无声地盯紧了它。
  那虫子一触地,一瞬便僵直了身体。邵修朗循着术法师的目光低头看去,不由吃了一惊。
  那奇异虫子的身上竖直裂开了一条缝,皮肉迅速化开,露出体内脊椎形状的东西,整个虫身迅速消弥在空气里,只留一截紫色枝节。
  邵修朗拾起来,认真辨认了一番,慢慢道:“想来这便是盲鹫了。”
  小虫死前,桑雪只来得及短短瞥一眼,心里却有了数,眼皮翻了翻,便面向书生淡淡讽道:“什么盲鹫,分明唤作赤蝼。这虫子从前在阿诺的家乡出没过,当地的妖反感它们,一遇见必用极为珍贵的重毒玄蜂血融化,了无痕迹,现时大约灭迹了。我也只见过一次,难怪想不起来。再者说,名为盲鹫,实是蠕虫。你那《志禽记》,编得可不甚严谨。”
  修朗脸色有些红,无言以对。
  盲鹫的遗骨长约三寸,比食指稍大一圈,晶莹剔透,主干生分枝,很是好看。
  “这是紫水玉。”桑雪盯着喃喃低语,从修朗手中接过,惊奇地解释,“这很珍贵,很稀有。我怎样也想不到,它会存在于那么难看的虫子体内,而且一点儿也没有沾染赤蝼的痕迹。”
  桦磊往四周奇形怪状的树望去,口中推测:“也就是说,灵犀很可能藏在这些虫子的身体里。”
  这一观察,书生只觉头皮发麻,胸口一阵翻涌。那些树的枝干,仿佛一下子活跃起来,数不清的赤蝼隐藏在红叶下,慢慢爬行,挪动身躯吮吸树叶的汁液。
  再一略略仰头,唯一一条长似巨蟒的盲鹫盘绕在最高大古树上,面上只生着一张口,看起来贪婪而散漫。
  “应该就在它身体里。”桑雪面色冷定,手从背后转出绿玉杖,“它们害怕摔打。”
  邵修朗不安:“要杀它吗?看样子,没了灵犀,它必死无疑,终究是无辜性命。”
  “无辜?”桑雪冷冷一笑,“瞧瞧这些树吧,连嗜血藤都不敢踏足。你以为此地一直如此荒芜?除了妖与人,它连金银铜铁都能咽下。再让它生存下去,啃光了老树,不知会放出多少恶灵邪物。”
  邵修朗还欲答。远处却忽传出鸟鸣,惊慌凄厉,不同寻常,一只蓝羽飞鸟凌空俯冲,不由分说往书生扑去。邵承下意识一边抬手阻挡一边俯低身体。那小禽只有夜鹰大小,却以快得难辨身形的速度从他面上一掠而过,只闻得一声哀叫,一道血痕便留在了左颊。桑雪微惊:“剑隼。”邵承从面上拂下一抹血,望那雀飞离的方向,忆起书中的话:“这便是剑隼?”
  桑雪隐隐觉出不详:“怪了,它们素来性情温和,极少贸然伤害其他生灵。”
  “《志禽记》上也说,剑隼以树叶为食,不该有伤人性命之嫌。”邵修朗应和,却旋即清楚听见成片扑打翅膀声音由远及近,密林深处的奇禽像恶灵一般涌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他们。
  它们双瞳锐利,身法迅猛。
  “我拦住这里,你取灵犀。”桦磊挥剑斩断一只剑隼翅膀,极为镇定地交代桑雪。
  她先是一怔,继而轻步跃上了树端。
  “接着!”桦磊的短伞落在邵承手里,可惜书生只能毫无章法地胡乱挥动。然术法师也终有疏忽之时,盲鹫丝毫不畏惧收妖伞。
  桑雪从腰后抽出匕首,猛地剔进长虫身体里。盲鹫哀哀叫了一声,反而将树枝缠得更紧。匕首陷在巨虫血肉里动弹不得,抽不出来也刺不进去。桑雪费力只折断一头手柄。
  她不敢再下狠手,唯恐伤及灵犀。护不得灵犀周全,冬苓这趟便是枉自忙活。她一时无计可施,情急之下只得回到鸟群间。
  剑隼动作太快,术法师的长剑一剑只可杀灭一只,蓝羽散落一地。异禽不减反增,更多地扑哧在桦磊上空。
  桑雪却急急飞落书生身边。邵修朗衣服破裂,脸上四处是伤,却没有半点退缩示弱。盲鹫的羽毛锋利如腊月寒风,冰冷入骨,一众堵在面前,让人连呼吸都不顺,眼鼻间皆是腐腥味。
  桑雪一手持杖替书生驱开群禽,一手平平在他背后击下一掌。这一掌虽没有丝毫内力,却推得他踉跄跌到大树跟前。邵修朗只觉天地扑棱棱满是翅膀的声响,右手掌心一震,连收妖伞也脱手。桑雪的绿丝带像树枝一样自他手心飞快生长,身如长蛇,牢牢捆住了巨盲鹫憩息的树干。
  他惊诧不已,并不觉自己手下曾使气力,长带已快速绷紧,虽有断裂之势,却竟生生将古树连根拔起。
  书生回过神,尚有心回头看桑雪,那山怪女子绝力一招将绿玉杖祭出。只瞧得绿光破空而过,整株大树绑着盲鹫便往悬崖底下飞去,邵修朗手下再度牵动,身不由己腾空落到崖边。桑雪正欲收回绿丝带,止住他去势,却遇一只剑隼迎头撞过来。蓝色羽毛擦着她睫毛,一瞬模糊了视线。
  崖底只传来邵承的呼救声,她一惊,朦胧中却闻一道疾风飞快掠过。
  桑雪这一招出其不意,剑隼显然也乱了阵脚,扑腾乱叫着往悬崖下坠去。
  桦磊救了书生一命。桑雪降落崖底时,邵修朗好好地躺在地上,只是已昏厥过去。桦磊单膝跪在他旁边,警惕盯着不远处。
  那只巨盲鹫摔离了大树,挣扎了几下,很快便消散了血肉。剑隼围绕着飞了半天,大约也知事成定局,终放弃攻击两人,径自离去。断裂的树干边躺着一节青黑犀角,白线贯通首尾,以白点状嵌在灵犀圆座中心。
  桑雪看着邵修朗:“他……”
  “无妨,只是惊吓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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