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以魂渡-魔倾

  幻景中的极乐国度忽然遭受了巨大灾难，芊桪花焦黑一片，疯狂生长。高楼坍塌，宫殿俱焚。无数百姓流离失所，然而黑衣死神和他的军队穷追不舍。
  这一景象使众教徒悚然一惊。然而他们只当那是歌词中展现的尘世疾苦。
  舒静然仰头观察着天空，不确定这究竟是幻术本身，还是因她的秘术造成的。她微微转头看向教坛，正好与教皇扫过的目光相触。而他身后两人，面色有异。静然确定教皇是邺零以歌本人。他应该发现了她的捣乱，但并未阻止。舒静然不服气地冷笑起来，笑他总是无比自信，总是将一切掌控在手，他以为她想戳穿他的身份，却不知她是想把他前意识中的心思掏出来昭示天下。他的诡计、阴谋，他的邪恶想法，他将给世人带来的灾难。
  他说他要这天下，静然可不信呢。以她对邺零以歌的了解，他难道不该觉得玩天下很无聊吗。
  夜幕下的极乐世界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灰暗萧条景象，宛如末世地狱。人群一片寂静，寂静中等待着极乐世界重生。倏然有人惊恐呼喊:“魔头！他不是教皇，他是魔头琅琊！”
  教坛下一阵剧烈的骚动不安。
  幻术消失，那张脸已在他们脑海中根深蒂固，再也不会遗忘，尽管俊美无匹，却极尽邪恶恐怖。当他们对着尸体残酷地宣泄愤恨时，却得知那是由他人易容而成的琅琊，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怨气席卷了每一个人。但是他们没有办法。
  教坛上的邺零以歌，此刻是鬼化的模样。暗红色的长发和眼瞳尤显诡异和狂狷，而他眼角额边的纹印，妖异得令人触目惊心。即使离得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舒静然从未仔细瞧过他鬼化后的模样，如今看了却那么让人害怕。
  而他正无动于衷地伫立在教坛上，幻景在继续，他盯着舒静然，唇畔的笑意尤为深刻。但只是片刻，他忽略所有，若有所思地望向天幕下的幻景。
  台下人群骚动，尖叫哭喊逐渐响起。
  “教皇是魔头！他是魔头啊！那幻景一定是假的！”
  反教组织的人首先向守护教坛的教徒长老发动了攻击。而后者并不清楚怎么回事，还未从震惊错愕中回神，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极乐世界是个谎言，魔头骗了我们所有人！”
  “赶快清醒吧，难不成这个时候你们还要为一个骗子而战吗！”
  燃烧的蜡烛落地，点燃了教徒的长袍，点燃了看台和木梯。惊慌失措的人们，守护不了手中的烛火，令它肆意烧灼着身旁的人。
  “他是鬼族，是北域来的妖孽！杀了他！”
  “教皇，教皇……不会的……”
  “就连左右护法都是以幻术欺骗众人的贼子！”
  天上的极乐世界已然成为荒灵世界，无数的亡灵飘荡在那遍布枯枝腐叶的暗红山野间。流离失所的人们，或对着某个亡灵哭泣难抑如丧考妣，或欢笑不止形如疯癫，或惊恐奔逃在阴魂的追逐之下。地面的祈福仪式同样不复存在，火光冲天下，跪地哭泣的教徒被他人踩踏。拼命反抗的人们却毫无理智和章法，死伤无数。
  “永生教落入琅琊之手，你们还相信他所谓的极乐世界么？”舒静然传音至空中四处，用雌雄莫辨的声音冷然道。顿了少时，声音逐渐变得悲悯，“极乐世界早已被毁。它不存在了，你们还想去往何处？”
  众人惊默了片刻，那些早已知情的反教人士纷纷开口:“是黑瞳，黑瞳来了！”
  七大名楼以及那些反教组织都知黑瞳出现在镜水国，只是并未亲眼见过。这一喊，无疑又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以歌！”
  他仍在专注地望着天空，对台下混乱恍若未闻。璃禤忍不住唤他，希望他赶紧做出应对。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忽视，若百姓对教皇彻底失去信任，他们该如何进行以后的计划？
  “不必担心。”他回头淡淡说了句，又下令道，“消灭底下那些反教组织。”
  主坛月涯宫仅有他们三人下山出面此次祈福日仪式，其余的关键力量绝不能知晓他们的真实身份。他早有计划，是以从未对舒静然的布置加以阻止。只是那不受控制的幻景却出乎他意料。
  “你在干什么，快停止幻景！”与众人交手间，澜汀低声提醒他。
  “停不了。”邺零以歌仍是鬼化的模样，挥袖间冲上教坛的杀手便血肉模糊，他的语气低沉肃杀，阴恻恻道，“那不是我的幻术。”
  澜汀闻言脸色骤变。
  舒静然看到教坛上的局势，顿觉不妙。邺零以歌丝毫不在乎琅琊身份被曝，反而大肆杀戮。照这个速度下去，他们轻而易举便能杀光所有人。她原本杵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施术启阵后，唯有她安安静静呆在原地，自然引人注意。现在她已无法眼睁睁看着混乱变成残酷的镇压，必须阻止邺零以歌。
  而原本充斥着阴魂的荒灵世界忽然出现了奇异的变化。在那迷雾般的灰暗中，竟隐藏了一片灿烂鲜艳的雪烛花海。花瓣飘扬，簇拥着一座隐约可见的宫殿。施展结界过程中，舒静然望见天幕的变化，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远处的邺零以歌。
  此时他已发现端倪，一掌劈向离教坛最近的几人。舒静然的术法光束来不及救下他们。
  人阵被打破，幻景骤然消失。
  那座宫殿，澜汀不会认不出。他忽然明白这幻景其实是他人操控下针对邺零以歌的意念术，怪不得以歌如此愤怒。
  他放弃那些教众，转而对付舒静然。鬼化的澜汀和璃禤一齐攻向她，出招凌厉迅捷。舒静然被逼向教坛边缘，望着步步杀意的两人，心中怒火腾然。
  她又不是杀不了他们。
  黑暗咒术千骨已发动，凛冽的杀伐之气扑向两人。璃禤惊慌躲开，瞬间跌出很远。邺零以歌掠过璃禤身边，揽住她的腰才堪堪止住去势。
  “澜汀住手！”
  他推开璃禤，又连连甩出数掌逼退了澜汀。邺零以歌展身跃向舒静然，邪异的红色眼眸中是盛极的森然。
  众人只见一团混灰的光包绕着两人，飞速地旋转移动在教坛上。光团中的激战可见一斑。
  舒静然一方面躲开他的制约，一方面阻止他接近，手中的火焰术法一波波朝他咂去。他曾说过即便用黑暗咒术她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今非昔比，灵冢的魂力增长极快，她早已不是任由他压制的新手菜鸟。
  “公然与我对决，揭露你想要的真相，真当自己是黑瞳么？”邺零以歌冷笑着冲向她。
  瞬移的身影在她身旁忽隐忽现，舒静然渐渐有些乱了阵脚。她稍稍停手集中注意力，一只手却陡然捏住了她的脖子。
  舒静然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等待他的讥讽。
  “我早说了，你不适合打架。”他果然阴恻恻道，手上的力道不减，另一只手却飞快探入她的领口。
  “天生恶魂，招引死灵，她不是黑瞳！”
  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广场上空。星月忽然消失，众人见暗处的阴影如水般涌动起来，顷刻间淹没了烛火和尸体。一片惨叫声中，亡魂以排山倒海的气势汇聚冲击。
  舒静然欲夺回零魄，却被他左右躲闪避过。她迅速施展控魂术，防止可怕的死灵接近自己。
  “那样的极乐世界，你同样也能造就，何不与我一起。”邺零以歌阴沉的眼眸带着漠然的笑意注视她。而静然抿唇并不答话。
  教众的惊惧已不再是因为魔头琅琊，而来自于那浓郁黑暗的阴魂。无法自制的绝望席卷了每一个人。璃禤望着底下更盛的混乱，轻轻笑着收起长剑。她是北域仅存的渗意者，操控他人的情绪是她独一无二的天赋。她极尽所能地放大众人的恐惧，引导他们走向极端情绪。
  凡人无法对付魂灵，他们尖叫逃散，高声求救呼喊。
  “妖女，快住手！”
  “主啊，请保佑我，保佑您的子民……救救我们！”
  “杀了他们！魔头和妖女，一个都别放过！”
  声势浩大的阴魂不是以舒静然一人之力能敌的，尽管自身魂力无穷无尽，但失去零魄的她过度使用魂力本身也能引来大量阴魂。舒静然早已失去开始时的冷静，惊慌恐惧不已。而邺零以歌却远远瞧着她，漠然无声。
  “还给我！”
  “零魄原本便属于我。”他挑眉轻笑道，“求我，我便帮你。”
  整个广场仿佛只剩余他们二人和无数的阴魂，烟火叫喊中的厮杀与她无关。她终于把自信满满的邺零以歌惹毛了，而他等着看她好戏。
  舒静然蓦地撤回控魂术。
  阴魂失去了束缚，仿佛获得准许得以享受眼前的美味佳肴，于是铺天盖地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两人围在了中央。她不去看那越来越近的死亡之影，只是挺直了腰背抬头盯住他。
  邺零以歌笑容倏止，眼中阴鸷愈来愈浓，酝酿成一场吞噬一切的风暴，而手中的零魄几欲被他捏碎。
  “再见！”舒静然恶狠狠地丢下话，转身走了。
  反正最后都会死的，现在死也一样！她怒气冲冲地想到。邺零以歌想一出是一出，诡计多端阴险狡诈，她也是脑子有病才陪他玩这么久。
  阴魂似乎在欢呼雀跃，发出可怖的尖啸声，箭一般冲向她。舒静然感到手臂一阵灼痛，恐惧顿时再次占据心房。只是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袭来，直直撞上她的后背。
  “以歌！”
  璃禤和澜汀急急唤道。
  ☆、一吻成谶
  教坛上卷起一阵狂风，浓雾烟气之中，两人齐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