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爱

第9章


  奶奶的身体特别健康,她没去过药舍,也从来没让爷爷给她扎过针。正因为她没生过病,不知道生病的痛苦,所以她经常说妈妈装病。
  奶奶的手很巧,她会剪许多种的剪纸。她剪的剪纸贴了半墙,窗户上还贴着许多。那精美的剪纸总是让串门的乡亲们赞不绝口。奶奶也经常剪好看的剪纸哄我玩儿,让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快乐的日子。
  妈妈的命很苦,她出生没多久,我的姥爷就得破伤风去世了。我的姥姥年轻守寡,时间不长,就带着妈妈嫁到了另一个村子,嫁给了一个中年丧妻、已有两个女儿的男人。几年后,姥姥又生了五个孩子,而新姥爷也在孩子们很小的时候与世长辞了。妈妈拉扯着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可以想象当时姥姥家生活的艰难。
  对于妈妈来说,小时候的苦都不算什么,她的命苦更在于她的病和同爸爸成家后和奶奶那无尽的争吵。
  听爸爸说,妈妈是因为感冒引起的肺炎没治彻底,落下了慢性气管炎的病。当时因为家庭困难,心疼钱,少打了一针青霉素,造成了妈妈二十多年的病痛。
  这种病是季节性的,冬天最厉害,这种病还是贵族病,不能干活过力,而妈妈又不能不干活。爸爸在外工作,一家的重担基本上都落在妈妈肩上。
  每次看着妈妈受着病痛的折磨,我的心都在流血。听着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呻吟,看着妈妈那跪在炕上大口喘气的身体,她最疼爱的儿子却在一旁无能为力,这是人世间多么大的悲哀啊!
  爸爸在邻县教书,一周回家一次。每次爸爸回家,我总是第一个冲出去,翻爸爸那可爱的小提包,那里面一定躺着一本爸爸给我们买的小人书,我会拿着它跑到一个角落里先睹为快。
  爸爸从来不给我们买好吃的,他说那会把孩子惯坏的。他总是给我们买书,他说书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他在极其贫困的家境下坚持供我们姐仨上学,不管生活多么艰难,从来没有放弃过。
  姐姐的学习成绩最好,每次考试,她的成绩总是全校第一名,成为我们兄弟二人学习的榜样。
  哥哥比较贪玩,但他就像一个保护神一样保护着童年时的我。曾经有一次,一个比我大的孩子把我推倒在地,被哥哥看见了,他拿起一把笤帚跑过来,吓得那小子一溜烟跑了,哥哥也一溜烟地追上去,那阵势就好象要把那小子吃掉。
  记得小时侯的我记忆力特别好,每看一部电影,连电影里最不起眼的角色我都能记住他们的名字。大人们在一起谈论电影,总是问我电影中主人公的名字,我总是脱口而出,赢得大人们一阵阵的赞叹。
  当时农村还没有电视机,每次村里演电影,对整个村子来说都是一件大事情。天还不黑,银幕前早已围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还有的家庭只派来一个“代表”,为的是站一个比较好的位置。电影开演前的那一段难熬的时光,大人们在一起谈笑,小孩子们则追来打去。
  这时,大人们总是把我和另一个瘦瘦的小孩儿叫到一起,给我们两个小孩儿打开一片场子,让我们摔跤。我们两个小孩儿使出吃奶的力气滚在一起,大人们则在一旁分成两派,给我们喊加油。
  “嘎子使劲儿,嘎子使劲儿……”
  “胖墩使劲儿,胖墩使劲儿……”
  嘎子是那个瘦瘦的小孩儿,他人长得瘦,而且比我调皮,而胖墩则当然是我。
  每到夏天,村里的水坑里就热闹起来,大人、孩子们都到那里去洗澡,那些水性好的能在水坑里游几个往返,并以此为荣,而我则不敢下水,只在岸上羡慕地望着他们,因为我曾在水里差点儿淹死,真是“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那是我六岁那年夏天一个炎热的中午,妈妈到村北一个浅浅的水坑去洗衣服,我也同去,见水里有几个小孩儿在那里游泳。其中有个小孩儿跟我的个子差不多,从水坑的这头一直走到水坑的那头,还炫耀地又走回来。
  我以为那水坑很浅,便对妈妈说:“妈妈,你看着,我也能走过去。”说完,我就下了水。当时妈妈一定也以为那水坑很浅,她并没有拦我。
  我在水里一步步向前走着,起先没过我的脚踝,接着没过我的大腿,既而没过我的腰。我开始感到危险,但我没有停步,因为我刚才看到那个小孩儿最多时水曾没到过他的脖子。
  水继续淹没我的身体,我听到妈妈在岸上喊我回去的声音,但我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走去。
  事情正像我想象的那样,水在没到我脖子之后,开始变浅。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正当我觉得危险已经过去的时候,突然一脚踩空,我的整个身子迅速地下沉,我已经看不见那晴朗的天了,眼前只是那一个水的世界。我试图踩到水底,但脚刚一接触地面,便轻飘飘地浮起,但不管我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浮出水面。
  我在水中挣扎着,喊了一句妈妈,水立刻进入我的嘴里,呛得我几乎窒息。此刻,我开始变得清醒,我屏住呼吸,紧闭嘴巴,期待着妈妈能来救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开始觉得自己要飞起来了,蓝天、白云,就在我的头顶,而光明仿佛还在更高的高处。
  ……
  “小枫,你醒醒,快醒醒……”
  这是谁的呼唤?是妈妈,是爸爸,是爷爷,是奶奶,是我所有的亲人。他们在呼唤着我的名字,一声声痛断肝肠,一声声催人泪下。
  他们在用爱挽留我即将离去的脚步。
  在一声声爱的呼唤中,我醒了。我看到了他们脸上的惊喜,我也认识到我在他们心中的位置。
  事后我才知道,起先妈妈喊救人的声音不起任何作用,水中那几个孩子没有人敢去救我。妈妈凄厉地不停地喊着,她已经瘫坐在地上,自己根本下不了水。最后终于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游向了我,把我救上了岸。
  是母爱感动了那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母爱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下水。
  我家的北邻有一台留声机,每天晚上,我都要拉着妈妈到他家去听戏。一段听罢,那家的大人便逗我说:“你不是你爸妈亲生的,你是在你现在的妈妈要饭时别人养不起送的。”
  回家后,我就问妈妈:“妈妈,是真的吗?”妈妈总会说:“别听他瞎说。你只是在我去天津要饭时把你丢了,后来在一个城里人家里又找到了你。那家城里人说:‘给我们吧,我们养得起他,这孩子好可爱。’我说:‘那哪行,这孩子是我的命啊!’”然后妈妈又不无向往地说:“你跟那家就好了,那家的条件真好,你该多享福啊!”听了妈妈的话,我就撅起了小嘴:“你别说了,妈妈。我离不开这个家,我更离不开你。”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饭食很不好,经常吃的是高粱面、山药面和玉米面等粗粮,顿顿饭黑糊糊、黄澄澄的,难以下咽。偶尔用细粮做一些饭食,全家人眼盯着那诱人的吃食,还要让来让去。
  抚今思昔,相比现在的生活,真的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五岁的时候,开始吵着闹着要去上学,因为和我做伴拾柴禾打草的我叔家的哥哥去上学了,我也想和他一块儿去上学。但妈妈没有让我去,因为我还没有到上学的年龄。
  妈妈说:“明年再送你去上学。”
  于是,我一天天数着日子,盼望着第二年的到来。
  一年后,到招生的时候,我兴冲冲地背着一个新做的小书包跟在妈妈后面去学校。见了校长后,妈妈说明了来意,校长问:“几岁了?”我抢着说:“六岁了。”校长说:“不够岁数,明年再来吧!”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怎么,还要等一年,那怎么行?妈妈也为我求情:“这孩子,太愿意上学,就让他上吧!他的脑子灵,能跟得上。”可是不管妈妈怎么说,校长就是不同意。
  妈妈只好拉着我回家,我挣脱了妈妈的手,在学校里大声哭喊着:“我就要上学,我就要上学……”
  校长说:“你还小,再等一年吧!”
  不,我就要上学,我就要上学。我不要再一个人孤独地去拾柴禾打草,我要和别的孩子一样坐在教室里听课,学知识。
  此时的我做出了一个反常的举动:我躺在地上开始打滚儿,一边继续哭喊着。
  我也不记得我打了多少个滚儿,反正弄得浑身是土。做为一个孩子,只能用这种方法来表达他对上学的强烈的渴望。此时,我也不管全校的人都在看我,我心中只有一个愿望:我要上学。
  “快起来,快起来,让你上还不行吗!”校长终于同意了。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抹掉满脸带土的泪痕,惊喜地问校长:“真的吗?”
  “那还有假,校长说话怎么能不算数呢。你快到我屋里洗把脸,然后到一年级去上课。”校长又抚摩了一下我的头说,“可是以后千万不能一不高兴就打滚儿呀。”
  我答应了一声,心里却在说:哼,我不打滚儿,你能让我上学?
  妈妈陪我到校长室洗了脸,交了钱,领了书,然后又把我领到一年级的教室里,千叮咛万嘱咐之后才高兴地回了家。
  班主任老师把我安排在第一排桌,因为我的个子比较矮,但我因为和别的同学不熟悉,就又哭了。老师见我哭了,就问我:“你为什么哭啊?”我说:“我想在最后一张桌。”老师惊讶地瞪大眼睛问:“为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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