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也不放过你

  没有人知道穆天师为何要召集弟子，许多人甚至是第一次见到长右的创始人。
  赵殊心里隐隐约约知道是关于洪山，却不明白穆天师此时集合众人的用意何在。
  “众弟子听令。”
  穆天师终于出声。
  “长右建派三十余载，立命之所乃为济世。如今天道将崩，苍生受苦，我长右绝不能苟全于山中!即日起，全部天、地、玄三系弟子整装下山，黄系弟子留派护卫。”
  众弟子闻言皆惊，他们常年待在山中修炼，并不知晓山下的事，突然听闻穆天师的话，立刻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只赵殊知道一点儿关于天道的内情，她不明白的是，洪山被掳与天道降罚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
  人群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穆天师似乎并不在意弟子们的议论，他说完话后便离开了无象殿，只几位长老留下善后。
  赵殊担心穆天师会回后山小屋，便偷摸着跟了过去，好在没多时无象殿的弟子就散了，赵殊得以在人群中隐蔽自己。
  却没想到穆天师并没回后山，而是来到了洪山的屋子。
  赵殊惊疑地躲在远处看着，眼见穆天师脚步踉跄背影佝偻，心说难不成他这是在悼念洪山？
  洪山应该不至于死了吧。赵殊有些担忧，倒并没有伤感，毕竟她自己也曾做过死人，说起来比活人还自由些，只是死人行走人世到底有些不方便。
  想来长右弟子行动力是锻炼过的，穆天师一番话后，不过一夜的功夫，所有天、地、玄三系的弟子便准备好下山了。临行前穆天师又将众弟子召集起来，按人数将三系弟子分成七个队伍，由七位长老分别带领，即刻下山。而穆天师自己，则带领着黄系弟子在山上守护长右。
  赵殊私心以为，穆天师做这般安排，恐怕是因为这长右山上有些比苍生更重要的东西。
  避过了摇光的利眼，赵殊加入了天玑长老的队伍，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天玑长老，这位传闻中俊美无匹的长右第一美男子，竟然是一个肤色黝黑、面上布满疤痕的糟老头。
  赵殊心中有些唏嘘，她知道大部分修道之人或早或晚会遇到一些劫数，但这天玑长老，是经历了怎样的劫数才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啊!
  确认了最后一遍名单，队伍终于出发了，赵殊镇定地行走在这支将近两百人的队伍中，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混出去了，要知道点名时她报的可是小铃的名字……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大晋的东部，途径湘地、吴地，最后到达金陵，赵殊在心中不断腹诽这次下山的合理性，众弟子却是无条件地服从穆天师的命令。
  赵殊没经历过这样远行军一般的阵仗，只能埋头跟着队伍前进，下山的阶梯想是施了术法，走起来轻便而不失稳当，前头是看不到头的人头，边上是郁郁葱葱的林子，赵殊差点生出郊游的兴致。
  这支队伍不到半个时辰便下了山，赵殊却记得，当初贺文聿背她上来时，至少花了三个时辰。
  出了长右山，天玑长老原打算领着众人在郊野扎营，却在后来赶上来的玉衡长老的劝说下作罢，转而带领弟子进了长右山下的城镇，玉衡长老的队伍也暂时与他们汇合。
  赵殊盯着新出现的几百张面孔，想在里头找出织璃，还不等她发现织璃的影子，就先被人拍了肩膀。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黄系弟子吗？”
  赵殊先是吓了一跳，转眼一看竟是广源，赵殊这才记起，广源是天玑长老的弟子，再往边上一看，果然就见到禾连正笑望着自己。
  赵殊想了半天没想出理由，望着广源讷讷说不出话，眼见队伍就要重新出发了，倒是广源替她想出了理由，“你一定是跑下来找织璃的吧？”
  赵殊忙不迭地点头，“对啊，我就是来找玉衡的。”
  广源笑的颇有得色，“她就在玉衡长老的队伍里，一会儿进城了我带你去找她。”
  赵殊连忙应是。
  就这么会儿功夫，队伍已经重新启程，通过广源的介绍，赵殊得知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叫做邓林的镇子，以往山上弟子下山采购补给时去的就是这个镇子。
  “邓林镇可热闹了，要是碰上早市，整条大街都是人!”广源兴高采烈地给赵殊介绍。
  赵殊笑眯眯地点头，表示对邓林镇的向往之情，心下却在止不住的疑惑，玉衡、天玑两位长老带领着将近四百弟子，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涌进一个小镇，也不怕出什么事？
  直到队伍走到邓林镇，众人才明白穆天师为何让他们下山。
  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为一个镇子了。
  如果赵殊走在玉衡、天玑长老的身边，便能听到玉衡长老劝天玑长老进邓林镇的原因。
  “那里，恐怕正需要我们。”
  昔日热闹繁华的城市，此刻已是一片废墟，街道上没有广源形容的人来人往，只有漆黑的焦土和不时升起的白烟。路边时不时见到缩成一团的人，他们甚至已经无法发出求救声。
  这个镇子一定是被洗劫过，道路两边的房子皆是门窗大开，有几个弟子进去看了看，里面已经连被褥都不剩了。
  “这里……”广源突然停下脚步，“原先是客广来。”
  赵殊不解地顺着广源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见一片瓦砾和几层台阶。
  “我们上次下山买米的时候，在这儿吃过饭。”广源向赵殊解释，“这是附近生意最好的酒楼。”
  禾连默不作声，面上一片沉色。
  赵殊看着那片像是被火焚烧过的土地，不敢相信这里曾经是一座客似云来的酒楼。
  弟子们缓慢地走进镇子，在街道上四下查看，众人如约定好了一般沉默着，偶尔几句惊呼显得刺耳。
  突然一个身上分不出颜色的人扑上来，不等靠近就直直倒在广源、禾连面前。
  那人似哭似喜，声音粗砺，脸上血肉横翻，只一双眼睛明亮异常，
  “是天神降罚!是天神降罚啊！”                        
作者有话要说：  真希望所有评论都是夸我的?_?
  ☆、救治
  地上那人话一说完就晕过去了，众弟子手忙脚乱地喊来长老，禾连更是第一个上去把住了他的脉搏。
  “脉象浮而无力，时有时无，此人恐怕命不久矣!”
  禾连对着刚从前面赶来的两位长老说道。
  周围响起一阵抽气声，刚才还议论纷纷的弟子们全都安静了下来，甚至有心软的弟子突然流出眼泪。
  天玑长老噩梦一般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玉衡长老眉头微皱，“尽力救治。”又问身边一位弟子，“翟弈，我们带了多少药材？”
  “回长老，此次下山除了基本所需，带的全是药材，共有五车，正由茗芜师姐负责。”翟弈迅速回答，赵殊注意到他腰间的系带上挂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上头隐隐约约现出个“天”字。
  莫非是传说中的天系弟子？
  又见队伍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弟子快步走到禾连身边，俯身喂了粒药丸给地上那人。
  赵殊眼尖地看见这位女弟子身上同样挂着天字玉佩。
  “莲参续命丸最多只能助他撑过五日。”女弟子沉声道。
  禾连让开地方给女弟子，凝眉问道：“茗芜师姐可有法子医治？”
  女弟子握住地上那人的脉门，良久才沉默地摇了摇头。
  “罢了，吾道难修。”天玑长老长叹，“天命难违。”
  玉衡长老默不作声，眉宇间皆是忧色。
  赵殊定定看着，耳间仿佛还留着那人疯魔般的喊叫声——
  天神降罚。
  天神降罚？
  两位长老商量妥当后，下令部分弟子原地待命，又让翟弈、禾连几个实力较强的弟子分别领着几队人在全镇搜索还活着的百姓，赵殊自是想方设法地跟在了搜寻百姓的队伍里。
  众弟子这回再没了游玩的心思，皆是尽心尽责地走进每一处断壁残垣，就怕漏了哪处的镇民。赵殊在这样气氛的感染下，也不怕血肉模糊的残肢了，同广源一起跟在禾连的后面，禾连指哪儿她去哪儿，好几次踩到了没干透的血迹上她也不吱声。
  路上可巧还碰到了织璃，织璃作为玉衡长老门下的玄系弟子，在众弟子间也算排的上号，之前一直被派去看守药材，是以走在队伍后面没跟赵殊他们遇上。这会儿人都走散了，他们又都存着寻对方的心思，最后总算是汇合了。
  织璃看见赵殊自然吃惊，“你才刚入黄系，怎么能跟下山呢？”
  赵殊无辜的眨了眨眼，边上广源又替她回了，“赵殊在山上谁也不认识，当然想下来找你了。”
  赵殊认真地点头。
  织璃没法，只能嘱咐赵殊跟在禾连后面不要乱跑，毕竟在他们看来，赵殊还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稍稍交谈几句，他们便又出发寻人了，禾连带领的队伍寻遍了半个镇，最后在城西的一间观音庙里发现几十个还能走动的镇民。
  镇民们见到长右弟子皆是大喜，如见救世主一般扑了上来。
  “道长啊!道长你们总算来了!”为首的一位老人嚎啕。
  被扑的那名弟子一时无措，慌张地看向禾连。
  禾连快步上前扶起那位老人，“善人莫慌，吾等长右弟子定当全力救治邓林镇。”
  随后禾连又派了一名小弟子通知天玑、玉衡长老，不久两位长老便带着大部队来了观音庙，赵殊这才知道，翟弈他们所搜寻的另半边镇子里，已经没有活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