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年华如羽

慕云的一个“好”字结束了两个人的谈话。背过陈云飞，慕云擦掉眼泪，上班去了。
    办公室内慕云通红的双眼，惹得同事个个过来询问慕云昨晚干什么去了，慕云只好笑笑撒谎说自己昨晚喝了太多的咖啡，就没有睡着。同事们嘱咐慕云注意身体，就又各忙各的去了。早上慕云还硬撑着自己，到了下午，就彻底撑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
    偏偏就在慕云睡了还没有一刻钟的时间，同事叫醒慕云，说领导叫她。慕云从桌子上起来，用凉水洗了个脸，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就进了领导办公室。
    “慕云，这是本期人物专访任务，采访完之后就回家吧，注意休息。”
    “谢谢领导。”
    领导的话，对于慕云像是天下大赦一般。没有第二秒的迟疑，从领导手里接过电话号码，慕云就打了过去，双方约定半个小时后见。打完电话，慕云才发现还没有查那个人的资料，天呀，这回死翘翘了，头昏脑胀真的不适合工作啊！
    匆匆瞥了几眼那个人的资料，慕云就赶到了约会地点。资料上显示这个人是培育花草的，业界很有名，很多难将养的珍贵花种在这个人的手里都能艳冠群芳，在见到采访对象之前，慕云对他的了解只有这么多。
    “林编辑，我是张铁柱。”
    还陷在神游状态的慕云在听到张铁柱的名字时，一下子就醒了。张铁柱，这是今天自己的采访对象吗？可是张铁柱，花草，这搭得着边吗？领导会不会搞错了？慕云用充满疑惑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他大约六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健硕。
    “怎么，你不相信？那你猜我今年有多少岁？”
    “六十多吧。”
    “我今年已经七十九了，过了年就八十。”
    这下慕云彻底清醒了，面前的这个老人怎么可能将近八十岁了呢？这精神头，这身体，也太好了吧。
    “姑娘，你一定看过《醒世恒言》中‘灌园叟晚逢仙女’ 的故事吧。我整天培养花，那些花同时也在滋养我啊。”
    “真的有这么神奇？那我可不可以去您的花圃看看？”
    “可以啊。”
    本来是想采访完回家的，这下反正不困了，就去张大师的花圃参观参观吧，打定主意的慕云就陪张铁柱回花圃了，那是竹阳郊区的一个地方。从外边看，就是一个农家小舍，但是穿过屋子来到房后，你就会发现乾坤洞天的含义。
    “我现在老了，就只养这些了。”
    老人一边带慕云参观，一边耐心讲解。这让在花草方面近乎文盲的慕云受益不少，不光认识了很多花，也了解了这些花的传说和习性。
    张铁柱的整个花圃虽说不大，但也是一个百花园。梅花清骨傲然挺立，君子兰超然脱俗，山茶雅韵清幽，水仙冰肌玉骨，芍药芳姿无可比，石榴丽质少有双，水缸里睡莲正美，小盆中菊花绽放。眼下虽说是冬季，但这里的花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
    看着这些花，慕云就有想赖在这里不走的冲动，那实在是太美了，太让人沉醉了。
    “张老师，您养了这么多年的花，什么花是最难养的？”
    “姑娘，无论什么花都是矜贵的，都需要耐心的观察，小心地培养，没有什么花是不需要耐心的。花性同人性，你对它好，它就会开的艳些。这就是我养了一辈子花的心得。”
    小小茅堂花万种，主人日日对花眠。老人把自己一辈子的时间花在这些花上，又在这些花中领悟了生命的哲学。耐心，用心，恒心，用己之心参照花性，朝灌园兮暮灌园，终成园上百花鲜。
    还在品味老人的话，张大师就招呼慕云过去喝茶。
    “这是自己种的花泡的茶，尝尝看。”
    慕云刚端起茶杯，就发现一股清香扑面而来，让人顿觉神清气爽，百态舒坦。难怪张大师看起来不像是八十岁的人，原来秘密真的就在这些花里啊。看来自己回去以后，也要学着养些花草了。
    正在品茶的慕云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一株花，那花只有二十厘米高，绿色的叶子中间开着淡紫色的花，有空谷幽兰的宁静淡雅，它在那里绽放，旁边的花顿时黯然失色。等等，这不就是家里的那盆花吗？慕云放下茶杯，走到那棵花前。没错，这就是家里的那盆花。
    “这是红番花，你别看它叫红番花，它只开紫色的花。”
    看慕云对眼前的花留恋不止，老人就开始介绍了。
    “姑娘，你知道这花为什么叫红番花吗？”
    “为什么？”
    “这源于一个故事。传说一位叫克洛卡斯的青年爱上了森林女神斯拉美克斯，克洛卡斯为赢得森林女神的爱，就日日守候在女神必经的路上，期待能见她一面。斯拉美克斯每日都从克洛卡斯的身边经过，但是女神并没有看见克洛卡斯。克洛卡斯伤心极了，小伙伴们也嘲笑他自不量力，但是克洛卡斯并没有放弃，依旧坚持每日守候在女神必经的路上，他相信总有一天女神会回头看他并爱上他。一年，两年，数不清多少年过去了，森林女神始终没有回头。那日清晨，克洛卡斯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消失，最后竟化成了路边的一朵花；那日，森林女神又开始巡视她的森林，发现路边新长出来了一种淡紫色的花，立刻就被吸引住了，爱不释手。克洛卡斯终于做到了，森林女神爱上他了。”
    “红是克洛卡斯的心，兽之足谓之番，克洛卡斯是把自己的心和身完整的交给了斯拉美克斯。”
    “是的，红番是克洛卡斯送给斯拉美克斯最后的礼物，所以这花的花语就是‘我愿意等你一辈子’。”
    “这也是克洛卡斯能给森林女神最好的承诺吧。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实现对森林女神的爱，也愿意用自己的生命为相爱的男女提供一份承诺。”
    “是的。克洛卡斯做到了，一辈子很短，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姑娘，你很聪明。”
    待到此时，慕云明白了，陈云飞一定是知道红番花的，也知道‘我愿意等你一辈子’的花语，他装傻，只是为了让自己欣赏花，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那盆花的。陈云飞，你做了这么多事情，难道已经决定要做克洛卡斯了吗，直到死了才能获得森林女神的爱吗？
    死了就是荒草一堆，还会有什么爱呢？不要说来世，这是懦弱者的推卸之词。孔子不还说“未知生，焉知死”吗？慕云，你真的能放下陈云飞吗？你真的能忘记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陈云飞吗？
    师生，真的就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吗？林慕云，你要画地为牢，将自己永远困在其中吗？陈云飞已经辞职了，他不再是老师了，你还想让他怎么样，难道你真的要让他做新时代的克洛卡斯吗？
    不，有克洛卡斯一个人做先驱就够了。等一个人太苦，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更是一种折磨。日思夜想的日子太难熬，午夜梦回愁肠绪，天高日暖恨相思。但愿孤雁早合群，莫要鸳鸯独自宿。
    林慕云，这一次你一定不能再伤他的心了。慕云，你要勇敢，勇敢的走下去，一辈子很短，来不及蹉跎，不要白首空叹息，恨当年错过！也许父母会原谅你呢。
    想到这，慕云匆匆辞别张大师，踏上了回家的路程，天边晚霞正好，红彤彤的。突然慕云想起来，早上陈云飞说自己要回到那个樱花盛放的地方，陈云飞，你可千万不要走啊！陈云飞，求你告诉我，现在的你还在家。
    时间，你走得再慢点吧，车儿，你跑得再快点吧，黑夜，你不要那么快降临，晚霞，你慢慢消散。慕云从来没有一刻这般坐立不安，从来没有一刻不住祈祷，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思念陈云飞，从来没有一刻这样想回到那个家中。
    推开家门，慕云的心“咯噔”了一下，没有扑鼻的香味，没有思念的身影，没有关心的话语，甚至连灯都是黑暗的。陈云飞没有在家，慕云的心一下子跌进了万丈冰底。陈云飞走了，他真的走了。慕云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她想靠着墙走到沙发边上，可是双腿不听使唤，慕云也就摔在了地上。
    空，悔，恨，怨，慕云不知道此时此刻该用哪一个字形容她的心？陈云飞，为什么我想通了，你却走了？难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缘分吗？难道这一场盛世年华里的相遇竟是一场幻觉？陈云飞，告诉我，你不是我的幻觉，让我安心。
    机场？对，去机场，猛然想起来机场的慕云忽地一下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双腿也重新充满力量，她打开门冲出去，却正撞在一个人的怀里。
    “慕云，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来人正是陈云飞。
    “云飞，我回来时你不在家，我还以为你走了，你去哪了吗？吓死我了。”
    突然闻到熟悉的味道，又看到思念的面孔，慕云再也忍不住了，死死地抓着陈云飞的衣服，不肯撒手。
    “家里边没有酱油了，我去买酱油了。慕云，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陈云飞显然被慕云的举动弄蒙了，还没有反应过来。慕云则离开陈云飞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
    “云飞，让我们在一起吧。”
    “啊？”
    不相信自己耳朵的陈云飞看着死命抓着自己衣服不肯撒手的慕云，终于相信了。
    “好，在一起。”
    把慕云又抱进怀里，陈云飞大喊了几声，接着就拦腰抱起慕云。
    “你干什么，快放下，你的病还没好。”
    “慕云，你的这几个字就是最好的药啊，现在我吃了世界上最好的药，病还能不好吗，今天是你第一天成为我的女朋友，我必须把你抱进家门。”
    “好，只要你不嫌我重，以后你抱的机会多着呢。只怕到时候你会烦。”
    陈云飞把慕云放到沙发上，温柔的看着她，用怀疑的眼神询问：慕云，你是真实的吗？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此刻，你就在我的面前，你不是我午夜梦里的幻影？慕云，是我相思成魔，还是你心结已解？求求你告诉我。
    慕云看出了陈云飞眼中的疑惑，也温柔的看着他，用肯定的眼神回答：陈云飞，我是真实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此刻，我就在你的面前，我不是你午夜梦里的幻影。你不用相思成魔，我心结已解。
    陈云飞看懂了，把慕云紧紧地抱在怀里，紧紧地，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