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圈最后的病人

萌山卫视对“活老了”这部剧寄予厚望，提前两周开始宣传，各大城市的地铁站和公车站密集投放广告，几位主演的大头像被ps得连毛孔都看不见，海报嵌进灯牌里，强光打出来男的俊女的俏，短短几句台词就能引人脑补出两代痴男怨女的虐恋情深。
    电视宣传片也同步推出，先播放几个主要演员的拜年贺词，又播了第一版概念宣传片，看着势头良好，立刻通知演员补拍第二版。
    拍摄场地还在灵武台影视基地，旧班子老熟人，大家见面欢喜无限。
    场记新婚，微信里晒够了又拖着老公到片场耀武扬威，差点被一帮男女光棍架起来烧。
    沈约今天没事做，跑来当顾涵光的跟班，有幸也收到喜糖，和小刘分了分，两人蹲在摄影棚外吃糖聊八卦。
    “……秦芹这回不知道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被整进局子里，经纪公司想尽办法也保不出来，最后还是唐时升托人问到一句准话……”小刘剥了颗奶糖丢进嘴里，黏黏糊糊地道，“亲亲求大马（秦芹抽□□）！”
    沈约心里有数，追问道：“那怎么办？”
    “没办法啊！”小刘被奶糖粘得龇牙裂嘴，无奈地摊了摊手，“现在风声正紧，连俞导那样的也说进去就进去了，秦芹算哪根葱？”
    “嗯，”沈约想了想，“这种事没曝光就还有得救，秦芹不算什么，可她的上家呢？她一个二三线女演员，收入也就那样，有几件珠宝和名牌都要留着傍身，她哪儿来钱的换□□？谁卖给她，或者供着她？”
    “对对！”小刘佩服地接连点头，“小师叔也这么说！他还说，秦芹进去应该是收网的时候捎带的，她那位上家才是别人想抓的大鱼，现在一动不如一静，等着看上家是谁，有没有本事把自己保住，如果她没事，秦芹自然就没事；如果她栽了，秦芹谁也救不了。”
    沈约微笑，小师叔不愧是小师叔，即使不明内情也能推测个八九不离十。
    “唐时升又是怎么回事？他和秦芹不是分手了吗，当初闹那么难看，现在还余情未了？”
    “不是，秦芹都亲口承认劈腿了，他又不是受虐狂。”小刘接过沈约递来的又一颗奶糖，毅然塞进嘴里，痛并快乐地叹口气。
    “他人就那样，用师薇的话说，‘救风尘’，‘直男癌’，看女人只看脸，交的女朋友人品都不咋样，他自个儿还掏心掏肺的。”
    那可真是……看不出来……沈约和小刘同时扭头望向唐时升，他正和林佑青一同走出摄影棚，不知讲了个什么笑话，把林佑青逗得掩嘴直乐，随手去掐他的脸，唐时升也配合地低头由着她掐，俊脸上深情款款，目光中饱含宠溺。
    “……”
    “……”
    沈约和小刘又无言地转回来，在“唐时升”前面新添加的“痴情”标签上打了个大大的叉。
    她看到小师叔也跟在林佑青后面，起身走近，隐蔽地朝他招了招手。
    小刘去迎接顾涵光，沈约和小师叔回到刚才的角落，两个心机深沉的家伙互相看了看，斟酌着如何开口。
    “高启有大动作，”小师叔先道，“我收到风声，底下人想搞掉一哥自己上位，我想应该不是你，你不至于这么蠢。”
    沈约不出声，小师叔皱眉观察她，又道：“以防有人真的这么蠢，我给几条提示：第一，郑东阳是高启现任董事长马家辉的人，嫡系，马家辉当年能坐稳这个位置，郑东阳和一哥功不可没；第二，王恭合同期满想搞自己的工作室，马家辉口头上已经答应了；第三，高启根本就没想再养成一哥，他们瞧上了徐天宇，初步接触，双方都很有诚意，只等进一步协商条件……”
    徐天宇是北回传媒集团新捧出来的硬派小生，条顺盘不亮，北回就中意这种糙汉类型，高启一直想开大电影，徐天宇的外型更适合大银幕，传言高启公司想买他确有几分可信度。
    不愧是小师叔……沈约又一次感叹，这圈子里最重要的是关系，她和顾涵光根基尚浅，远比不了林佑青这样的老江湖消息灵通，早已建立起盘根错节的成熟关系网。
    眼看他还要一条一条地数下去，高启公司内部那些自以为机密的派系斗争，在他面前如同透明的、经纬分明的蜘蛛网。
    “商泉。”沈约打断了他，头一次当面唤他的本名。
    小师叔明显被叫得愣住，大约他自己也已经不太习惯这个名字。
    沈约观察他，就如他刚才观察她那样，吐字清晰地问：“你当不当顾涵光的经纪人？”
    …………
    ……
    她问得很巧妙，“当不当”，而不是“想不想当”，或者“能不能当”。
    因为她和他都知道，商泉有能力、有愿望成为一名经纪人，明星助理的升职前途不外如是。所以她撇开那些具有迷惑性的，会使人软弱、寻找借口的委婉措辞，直截了当地问他。
    当，或是不当。
    小师叔眯起眼睨她，那目光简直能剥皮削骨……沈约随他看，心里默数计时。
    数到第九十七下，他回答：“好。”
    “好，”沈约也道，快速地接着往下说，“高启确实要有大动作，顾涵光能不能上位就看这一次，我们需要你帮忙。”
    “投名状吗？”小师叔恢复平静，立刻捕捉到重点，犀利地问，“你是要我借青姐的人脉助顾涵光过关？”
    “我知道这不厚道，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冒犯佑青姐。”沈约诚恳地道，“事后我可以向佑青姐道歉，算我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
    “不必了。”小师叔微讽地笑了笑，“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既然你们把浇水施肥都做完了，我最后才来摘这枚果子，总得付出点什么……”
    他利索转身，走向不远处一无所知的林佑青，“是我对不起青姐，我会记得，这圈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有用得到我的时候。”
    沈约站在原地目送他，小师叔走到半途便被林佑青发现，她冲他咧嘴笑，半点也不像个矜持的女明星，眼角笑纹和嘴里牙花子肆无忌惮地现出来，那是对最亲近的人才会显露的真实面目。
    就像乌龟把脑袋伸出壳，刺猥放松了蜷缩的身体……在这个人人都穿好盔甲戴紧面具的圈子里，那些解除防备的珍稀时刻，那些让你去伪存真的对象……便是能轻易伤害你的刀。
    沈约忽然一阵疲乏，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厌倦。
    …………
    ……
    二月一日，“活老了”在萌山卫视八点黄金剧场独家首播，第一、二集收视率2.21%，收视份额5.59%，同时段第一。
    绝妙的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