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勾践

57 引蛇出洞


深夜,无云无风,唯有半轮冷月孤独地悬于天际。
    吴王寝宫,烛影摇曳。
    几案前独坐一人,锦衣华服,神色冷峻,眉宇间似纠结着股落寞之意。
    斟满一盅酒,仰头喝下……
    酒过三巡,那人俊美无俦的脸上渐渐染上了两抹淡淡的红晕。
    突然宫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那人眼中一亮,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寝宫的大门。
    见到一个长相颇为清秀的宫女,那深邃如鹰隼般的眸子蓦地一黯,斜插入鬓的剑眉紧紧蹙起。
    只见那宫女走近前来,对那人恭恭敬敬做了个揖道,
    “禀告王上,越王今夜留宿清风殿,不回宫歇息了……”
    话音刚落,只听得“哐当”一声,杯盏落地,那人蓦地拍案而起,深邃的眸子中寒意渐浓。
    “岂有此理,越王勾践,你当真把这里当成你的越国不成……”
    ……
    清风殿,灯火已熄。
    借着微弱的月光,勾践看到雅鱼脸上的泪痕。
    “王上,臣妾以为此生此世再也看不到您了……”
    雅鱼说着,身体不觉往勾践怀里缩了缩,一只匕首从环在勾践背后的袖子出缓缓伸出。
    “雅鱼莫怕,本王就算豁出性命,也会保护你们母子周全……”
    勾践说着,搂着雅鱼的手不觉又收紧了几分。
    感受到雅鱼背后那些结了痂的道道凸起,勾践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揪住,阵阵生疼。
    拳头渐渐收紧,身体也随之颤栗……
    这些年来,这个女人一直无怨无悔地跟随自己,就算是自己入吴为奴,她还是毅然跟来。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虽然自己并不爱这个女人,可是这个女人却以另一种方式走近了自己的心底。
    这个女人和她腹中的骨肉,是自己最为珍贵的两个东西。
    可是就在昨天,自己差点就永远失去了他们。
    若不是今天以死相逼,吴王夫差怎会同意让自己见雅鱼一面。
    为什么现在的他会变得如此弱小,不仅失去了国家,现在就连只想守护眼前的这个人,都变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他是越王勾践……
    他可以隐忍十年,他可以弑兄杀父……
    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他勾践做不到的。
    终有一天,他会将失去的东西统统都夺回来。
    想着,勾践眼白分明的瞳仁在银白的月光之下,变得毅然而又决绝。
    雅鱼双手抱紧勾践,将脸在勾践怀中蹭了蹭,埋在勾践怀中的眸子却蓦地闪过一丝寒光。
    “姒汐,我的夫君,今日我终于可以替你报仇了……”
    雅鱼想着,反手握住匕首的刀柄,从勾践背后对准了他的心脏狠狠地扎了下去。
    就在此时,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雅鱼心中一紧,忙将匕首收回衣袖之内。
    木门被重重踢开,一股冷风灌进屋内,数盏火光照亮了整个房间,惊起了正坐在床沿紧紧相拥的男女。
    “吴王陛下……”
    雅鱼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从勾践怀中挣脱出来……
    看到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脸阴沉,一语不发的夫差,勾践脑袋“嗡”地一想,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我们什么都没有做……
    勾践第一个反应竟是想说出这句话。
    不对……
    他夫妇二人正大光明地抱在一起,怎么感觉像是被人捉奸在床一般。
    这种气氛完全不对啊……
    “吴王陛下,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勾践整理好凌乱不堪的思路,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地穿好衣服,下了床,双眼波澜不惊地望着夫差。
    勾践如此平静地反应,仿佛火上浇油,让夫差顿觉怒火中烧。
    这个人跟别的女人抱在一起,居然没有丝毫愧疚之意,反而像是理所当然一般。
    亏自己彻夜未眠,一心一意等着这个人回来。
    勾践,你到底把我夫差置于何地?
    难道那天在柴房之中的主动和热情全都是假的吗?
    真是不可饶恕。
    夫差想着,双拳蓦地握紧,双眸冷冷地望着勾践,唇角却勾起一抹戏谑笑意道,
    “勾践,你只是个奴隶而已,有什么资格这样跟寡人说话?上次寡人一时兴起救了你,这次寡人也可以一时兴起杀了你……”
    一时兴起……
    上次这个人冒着生命危险救下自己,真的只是一时兴起?
    不,不会的,他在说谎。
    那天在柴房中,他明明说过会保护自己,不再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
    当时他的眼神如此的认真如此的诚挚,那个眼神是绝对装不出来的。
    “因为一时兴起,便不顾性命危险救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奴隶,吴王果然好雅兴啊……”
    勾践的双眸紧紧盯着夫差,似想从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中找到他方才说谎的证据。
    可是勾践的这番话在夫差听来却又有另一层含义。
    勾践如此笃定地认为自己在乎他,难道就因为如此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眼皮底下跟别的女人私会。
    他把自己对他的一番情意当成什么了……
    夫差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扬了扬唇对勾践道,
    “寡人承认之前一直不杀你是因为寡人对你的这副皮囊仍有所留恋。不过再好吃的食物,吃久了也会腻。你最好在寡人对你完全厌倦之前,安安分分地做好你的奴隶,否则寡人无法保证你能否看到你的孩子出世……”
    夫差的每一个字都宛如一把飞刀,狠狠地扎进勾践的心头。
    原来这才是这个人真正的心声,原来这个人贪恋的只是自己的这副皮囊,而且现在似乎已经快要厌倦了呢……
    勾践只觉眼前一黑,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不过他还是咬牙坚持站在了原地。
    一想起这几天自己的主动,勾践便恨不得挖个洞钻下去。
    勾践,为什么你会一次又一次地被这个人愚弄,上次在会稽山的时候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这个人在玩弄自己的时候只怕也在偷偷地暗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愚蠢无知吧。
    强忍住心中的震惊与羞愤,勾践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夫差一眼道,
    “在下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吴王需要在下做什么,直说便是……”
    “很好……”
    夫差双拳握紧,咬牙切齿道,
    “从今夜开始你就当寡人的马夫,若寡人爱驹少了一两肉,寡人必定以你勾践之肉喂马……”
    勾践,既然你喜欢跟女人睡觉,那么寡人就成全你,让你每日每夜都对着一匹母马。
    ……
    五更时分,夜色渐笃,隐约有破晓之势。
    勾践再一次从床上爬起,前往马厩,为夫差的坐骑添加草料。
    马不吃夜草不肥,要想马儿长膘,除了白日定时给马唯草料之外,夜里还必须每隔一个时辰添加一次夜草。
    这一夜,勾践已经来回折腾了三次。
    既然那个人叫自己养马,那么自己就竭尽全力地将马养好。
    以那个人的性格,他一定派了人来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所以他更不能给那人一个诛杀自己的借口。
    不管怎样,自己必须活着。
    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虽是炎炎夏日,夜里的风却依然强劲,加上身上穿着有些少,勾践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不远处,一人隐匿在黑暗中,几乎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听到勾践的喷嚏之声,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出一丝痛楚之色,恨不得冲过去将单薄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中。
    ……
    “王上……既然那奸细的目标是越王勾践,我们不如干脆就来招引蛇出洞……”
    御书房内,伯噽突然对夫差说道。
    “依伯噽大人所言,似乎已有良策……”
    夫差从座位上站起,缚手走至伯噽身边深深望了他一眼道。
    “既然那奸细想要除掉越王,那么我们不如给他创造一个刺杀越王的机会,我们再派重兵暗中埋伏,只要那奸细一有动作,便可以立刻手到擒来。”
    伯噽对夫差说道。
    “不行,寡人决不能让越王置身危险之中……”
    夫差蓦地转身,一口回绝了伯噽的建议,突然又觉得自己为了勾践的安危反应如此激烈似乎有些不妥,当下便沉了嗓子道,
    “一国之王如若在我吴宫被刺杀,试问我们吴国颜面何存……”
    精明如伯噽又岂会看不出吴王夫差的这等心思,既然吴王夫差想要保护勾践,自己何不遂了他的心思。
    如此一来,那主张杀死勾践的伍子胥又岂会斗得过自己。
    夫差背后,伯噽微微扬唇,勾起一抹笑意,
    “王上,敌暗我明,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抓住那名奸细,才能真正确保越王安然无恙。况且我们在越王身边布下天罗地网,并派暗卫暗中保护越王,那奸细想要刺杀越王,必定是难上加难……”
    “可是……”
    见夫差言语间已是有些动摇,伯噽趁机跪下叩首道,
    “王上,该断则断啊,那奸细在王宫多留一日,越王勾践便多一分危险。微臣必定竭尽全力保护越王勾践,如若有人伤他分毫,微臣甘愿人头落地……”
    ……
    虽然不想这个人离开自己的视线,可是为了尽早抓住那名奸细,夫差不得不依伯噽计策行事。
    夫差强忍住现身的冲动,就这样,一直静静地隐匿在黑暗中,看着勾践一夜进进出出,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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