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伯与马文才

第94章


    梁山伯努力憋着笑,撑着轮椅站起来,踱至场内,伸出手来,“你没事吧?”
    马文才握住他的手,做势要起来。
    梁山伯微微用力,却是一把被马文才拉到了怀里!
    “你让他欺负我?嗯?那我可要欺负回来……”马文才挑挑眉就伸手往梁山伯的衣服里钻。
    一群士兵们见状炸开了锅,不知道是该起哄还是把马文才轰出去。
    梁山伯脸色发白,扣住他的手道,“别闹。”
    马文才停下动作,像只沮丧的狼狗。
    梁山伯尴尬地起身,骂了周围几个调侃的,整了整衣领,道,“一并用膳罢。”
    不过这次,他没有伸手。
    93、
    晚上一行人于马府商讨伐秦对策,夜色渐深,刘牢之起身告辞,说是家里那位管得厉害。诸葛侃、孙无终之辈也借机离开。
    梁山伯正想与他们一道走,马文才却说有事相商,便留下了。
    夏夜清凉,微风细细,空气中弥漫着大麦茶的回香。
    一阵短暂的静谧过后,马文才道,“你觉得朱序能守住吗?”
    梁山伯道,“一时半会儿失不了。”
    “所以襄阳会失?”
    梁山伯笑而不语。座中沉寂,梁山伯微微侧身,双腿有些冷。马文才立即遣人取来毯子。梁山伯微微颔首道谢。
    “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么笑的?”马文才轻声道,“有点假。”
    梁山伯愣住。
    “襄阳是荆州战略核心,有如剑门关于川蜀。若是襄阳一失……唉。桓冲难道连荆州也把不住?”马文才摇摇头,“西边战事告急,我却……”
    “自有用你之处。你还能有三头六臂?”
    马文才有些戏谑地笑道,“方才你说秦国不日便会攻打彭城、寿春……是你猜的,还是你算的?”
    梁山伯淡淡道,“有什么区别?信就信,不信就随便听听呗。”
    “桓温还真如你说的,就在那年七月死了……若你真能算命,怎么就算不到自己,算不到那年的隐情?你早知道我要娶英台?”
    梁山伯笑笑。
    马文才怔忡地望着他,有些陌生,有些心痒,有些兴奋,有些沮丧。他懊恼地东拉西扯,梁山伯兴致缺缺,却也奉陪,正郁闷时猛地听见窗外一声闷雷。
    梁山伯起身,“要下雨了,明日再说罢。”
    “天色已晚,不如就此住下?府上这点地方还是有的,寻个干净的房间……”马文才咬了一记自己的舌头,什么寻个干净的房间,“不如就跟我挤一挤,我们多少年……”
    “那怎么行?”梁山伯讶道,“你可是有家室的人。”
    “哈,你明知……”
    “那你仍是有家室的人。大家都看着。”梁山伯若有所指,招呼来小厮往外走去。
    马文才沉吟片刻,心下一喜,“你还是吃醋?”
    梁山伯无言,只得摇了摇头。
    行至门口,迎面走来一个笑眯眯的白面书生,见到他露出了一脸若有所思的笑容。梁山伯见他只觉好生熟悉,便多看了两眼。
    那人停下脚步拱手道,“仁先生,久仰大名。在下清河,是府上的闲人。”
    梁山伯背脊一凉,知道为什么觉得熟悉了——此人的眉眼,长得有六七分像他!
    清河见他表情阴晴不定,笑意更深,“先生不要多心,小的是夫人从无锡买来的,没什么别的本事,靠的就是一张嘴。最近将军重获挚爱,本该乐不思蜀才是,怎的日夜愁眉苦脸的……先生可知个中缘由?”
    梁山伯强压下心中的不适感,“不知。”
    清河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悄声在他耳边道,“是谢将军……?”
    梁山伯抬眼,不答。
    “还是将军‘技术’不大好?”
    “我和他……”梁山伯不悦道,“我与文才,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哦?”
    “你或许……可以帮我委婉地转达一下。”梁山伯低下头,“我们……”
    清河懂了。
    梁山伯颔首,抬手兜上披风,走了。
    梁山伯回到卧房,囫囵擦了一把脸。明音端来药盆服侍他泡脚,顺便说道,“将军回来,约摸也就这几日了。”
    梁山伯点点头,心却久久不能平静。
    那清河模样姣好,说话语调却轻浮,是祝英台买来的,难不成是个小倌?难道马文才和他……
    梁山伯感到一阵恶心,闭上眼睛强压下心头那一股异样。
    从马文才坦白的第一晚他就发现,即使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他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
    他已经不爱了。
    他已经忘记了爱的感觉。现在的他的力气只够他苟延残喘,如果这一具破碎的皮囊中还有些什么,也只有对痛的恐惧。
    可是为什么,想到马文才可能把另外一个人当成他……他还是会如此难受。
    梁山伯坐立难安,反手抽出床头柜的一个小盒子,倒出一颗药丸,干咽了下去。
    身体变得冰冷,心却平静了。
    “大哥。”祝英台拢袖走进新雨后的庭院,“谢玄回来了。”
    马文才正在庭中练剑,身姿矫健,体若飞鸿,手法却催得地裂山崩。他吁了一口气,收剑,“他邀我们共进晚膳。你把伯望打理好。”
    祝英台神色复杂地望着他。五年了,她做这个马家夫人五年了。她是主母,她的儿子也成为了马家小少爷。她不再是一个外人,可是她却从未走进过这个人的心中。
    与如此男子朝夕相处,又身为他名分上的正妻,没有一个女人能不动心。祝英台不是没有做过傻事,只是她的尊严在他对她说“我们已经负了山伯,不能再负巨伯”之后便将一切都不着痕迹地收敛了起来。有时候她甚至想,像梁山伯那样不负责任地死了倒是轻松。
    “大哥,有些话我还是得说。”
    马文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关于山伯?”
    祝英台斟酌道,“无论如何,他现今是谢家的人。大哥你与他自小结识,感情深厚,但谢玄与他亦是五年……”
    “我知道。”
    祝英台轻叹一声,“你与他坦白后,第二日早晨他来找过我。我说我一直很愧疚,如果他需要,我可以带着伯望一起消失……或是留下,你们不必顾及我。但是他说,我既已是你的夫人,便一生是你的夫人。”
    马文才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祝英台被看得心下一凛,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昨日……清河说,他见了他一面。山伯托他,托他委婉地转告你……”
    “我懂。”
    马文才抬手制止了她。
    马文才转过身,不再看她,自顾自地舞起剑来。
    夏来雨前净是烟。
    马文才咬咬牙,反手一扬袖,剑刃没于池边一颗树树干之中,摇落了一地褐红色的残花。
    给我一个家……
    将军府大宴宾客,谢玄归来后即日设宴为马文才接风洗尘。
    座中梁山伯坐于谢玄的下位,与上宾马文才列于大堂的两边。梁山伯熟稔地为谢玄烫酒斟茶,汇报府内大小事务,打点礼单,分析军情,除了客套没有与马文才说过一句闲话。
    临别,谢玄慷慨道,“山伯,你去送一送督军。”
    梁山伯微微一顿,推着轮椅要去。谢玄又道“走着去”,又加了一句“听话”,梁山伯无奈,只能吃力地站起身来。
    一路无话。马文才像是赌气,又像是心灰意冷。
    到了马府门前,林霍打着灯往里走,马文才抓住梁山伯的胳膊,试探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梁山伯一怔,不语。
    “谢玄,谢玄很好。”马文才苦笑道,“他做了我一直想做却都不舍得做的事。”
    马文才怒道:“他把你变成了他的。”他抓住梁山伯的肩,逼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低声咒道,“他把你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他一个人的女人!”
    梁山伯微微蹙眉,“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
    “文才,当年的事的确不能怪你,我现在也不恨你。只是……你有了你的家室,我有我的主子……”梁山伯抬眼,发现马文才的下巴上有一圈不明显的胡茬,搅得他心里有点刺,有点痒。
    马文才低着头看他,双眼温柔,“只要你说一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梁山伯无奈道,“我……你执着的也不过是当年的我,我已经变了。文才,前方有千万条大路通达宽广任君飞驰,为何你偏要走进这条死胡同?我们没有必要一定要在一起吧……”
    “没有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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