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莽夫

第15章


  幼小的他,四处漂泊,一身破衣烂衫,鲁直天真,下手无情。
  年纪渐增的他,见稠识广,一口市井粗俚,豪迈不羁,铁刀大马。
  自然而然搭帮结伙,行事自谓盗亦有道。
  多少次一瞥而过,他总会怔怔地望着那些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物。
  那些人语言文雅,口若悬河,高高在上。
  或者在车驾间一闪而过,或者在官道上趾高气昂。
  每每低头看自己的手,厚茧,黑垢。
  抽抽鼻子,他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带着艳羡嫉妒和憧憬。
  那天他刚化装成挑夫进了县城,四处探寻着城中富户,就见一青年纵马而过。
  连面容都没瞧清,恍惚间只见一抹挺拔潇洒的背影,马蹄声便已然远去。
  他想,这便是所谓‘富家公子’罢。
  循着蹄声,他寻了过去。
  “李宅”两字笔法巍峨遒劲,但他自然看不出,只知那青石板接缝密合,宅前石狮雕工精致,显皆新铸,蒸蒸日上的旺富之家。
  他托人找了城中相识的旧友,便入了李家做短工。
  看见那小厮左顾右盼的扭捏神情,他心中一笑。
  这样妮子似的小子,他见过不少。
  以前他还全身黑灰的时候,一见到那白花花的小屁股瓣儿,便能来精神。如今他略一小示,那小厮便一副笑模样跟他入了柴房。
  上那小厮的时候他不禁想,这小子下面也太松了,莫不是早被别人用旧了吧。
  不知为什么,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几天前从他身边纵马而过的那个潇洒身影。
  那个人……
  便是这小厮的少爷么……?
  正沉寂在满足中时,门扉大开。
  月光带着烂漫的星辉瞬间占满了整个柴房,却见门口一个人影长身玉立。
  玉色的长衫,玉色的挂配,玉色的面容……
  人净如玉。
  夜中的夏风有些凉,掀起青年额前的发,他几乎看见了那门前的柳絮,落在青年的肩头。
  青年的眼睛在月辉中泛着亮光,如深山中的鬼魅精灵。
  颀长的身姿,潇洒的风度,骑马的时候不羁,如今静立,却更加神秘。
  只是一瞥,便惊为天人。
  夜风虽凉,却凉的他心中沁润酥软。
  就连气息都不稳起来,回过神,青年却已然赶走了小厮,回身关上了房门。
  青年回首注视着他的眼神,似有情谊。
  心绪不定,他不愿落了下乘,故意张扬出神采:“呦,这位小爷原来是看上俺了……”
  他脚下发虚地走了过去,带着梦幻般的错觉,青年抽出鞭子,抵住了他的胸口。
  出声,如天籁般缓慢醇厚:“你叫什么名字?”
  他舔了舔嘴唇,早忘了请教书先生帮他起的“人中之王”的大号,却将幼时之名脱口而出:“俺……叫二狗……你……是这家公子么?”
  青年的嘴唇微微勾起,在隔绝了光的暗色中,尤为耀眼。
  “你以为呢?”
  听见青年的笑,他的脚都快软了,分毫没见那长鞭如何出鞘,自己身上却已多了一道血痕。
  青年的笑意更盛了,目光中也带了爱意。
  他大脑一团浆糊地东躲西藏,早忘了许多年没被人如此折打过……早忘了许多年没有这么狼狈了……
  等鞭意渐渐消散,青年却倏然近身,带着好闻的香,一把,就把他推到了柴草上。
  青年抚摸着他胸膛的样子,让他恍惚起来。
  全身抽着似地疼,他却不以为意。
  面前的青年,便如仙境中走出的,他一生都不曾触碰的高贵。
  青年的眼神,如摄人心魄的鬼魅。
  他不禁想,和画皮同寝,便要承受被吸干精气,吃心掏肺的后果……
  和这青年同寝,被打得血肉模糊似乎便也寻常了……
  就在他陶醉在自己描画的梦境中时……
  青年却撞进了自己的身体……
  抬眼,却见青年目中泛着混沌的冷光,
  嘴角挂着一抹满足逞然的笑意。
  如脑中受了重击,
  他一时间清醒过来,追悔莫及。
  ****
  回到自己的住处,看着乌漆的天花板,全身的血疤凝结成块,他一时间自怨自艾,不能断绝。
  是自己太糊涂了。
  方吃了败仗,被人追赶至此,便又想云雨欢乐……
  现在何等机要之时,怎么容得他嬉笑怒骂,游戏人生……
  追兵,就在不远吧。
  要不是追兵,
  要不是形势受制于人,
  要不是不敢大动干戈,
  ……他又何至于此。
  可他忘了呢……
  世情,今况,早抛到九霄云外。
  一看见那人,他便乱了方寸。
  他忽然痛切地了解到,那些话本里被鬼魅撩去心神的人痴相毕现、窘情迭出的丑态。
  听故事的时候,他方一笑而过。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鬼魅的厉害。
  他几乎有些恨自己了。
  他恨自己丢了面子,塌了台,损了……身。
  门扉转动,自己最不想见到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前。
  “爷来看你了。”青年带着笑意,和眼中高高在上的征服,对他言道。
  他一骨碌的爬起来,抄起被窝子旁的长刀就跳下床去砍青年,似乎想用威武的刀锋,抹去昨日丑态毕现的自己。
  青年步法变幻地躲避着,丝毫没被他伤及,口里还撩拨:“刀不得劲儿啊,你这是舍不得我?”
  他几乎气得一口血喷出,便要在心中立绝此人于刀下。
  可真制服了他,按在榻上,青年深深凝视他的眼,那俊美的容貌,高贵的气质,带着青年身上好闻的香,让他一下子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忘了想要雪耻见血的初衷,他猛然掀翻了青年的绸衫:“老子今天干不死你!”
  他带着喷张的热血,勃发的激情,和灭顶的兴奋,撑开了青年的双腿,握住了青年的中心。
  青年叹息般地吐出一口气,他几乎就在醉在青年的迷态中了,头颅边却顶上了一片冰凉。
  是枪。
  他这才幡然醒悟……
  原来此番自己又如话本中的主角般,被鬼怪迷住了心神……
  他再次追悔莫及。
  青年也再次在他身上逞欢……
  完事以后,他只能用谩骂的词语,让自己不至于太过悲惨……
  和青年交换着语言,他竭力克制着自己说话的声调。
  不想被人看扁,如果粗鲁的言语可以掩盖内心的羞耻……
  他拖着刀走了。
  夜风吹凉了他的心,叹出一口气……
  自己一定不要再和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扯上关系……
  青年动摇了他的,安身立命之本。
  ****
  再次见到青年的时候,青年早已脱去了少爷的长衫绸褂,却一身笔挺军装,立领扣于颈上,冷萧肃然。
  撞见鬼了……
  第三次毫无招架之力地躺在青年身下……
  事不过三,他渐渐怀着巨大的恐惧开始思考起来,这阴魂不散的孽缘,难道真是上天造就……
  他不相信……
  多年的生命告诉他,不能任由上天安置的命运。
  他要改变。
  第一次,他企图以青年为质。
  第二次,他打算自己逃走。
  都失败了。
  因为两次都是没有经过策划的行动。
  只要涉及到青年的事情,他总变得浑浑噩噩,不得要领。
  他是愤懑的,也是不得志的。
  他觉得青年糟蹋了他多年来好不容易累积的一切。
  而他神志不清地就纵着青年这么糟蹋自己。
  他开始恨青年,也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在和青年的肌肤相亲中,他一下子沉醉于自己的感官,一下子又懊恼得想把周围一切撕裂。
  他时而沉默,时而放纵,时而顶撞。
  他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
  在青年出门练兵的时候,他歪着脚去晒太阳,
  坐在阳光下,他眯起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温暖地死去。
  在他这样一个本该享受人生的年纪,在他这样一个本该笑傲江湖的性子,如今却难得地思考起人生来。
  他问自己,为什么自己要在这里。
  然后他又问,上天为什么要让自己在这里。
  为什么……
  他一直没有找到答案。
  直到有一天青年练兵的声音穿过了校场,他猛然一个激灵。
  他一瘸一拐地去看,却见青年正站在高台上如大人物般训话,检阅着士兵,那些兵,一个个连走出的步子,都能不差两分。要他们向左,他们就整齐地向左,要他们向右,他们就整齐地向右,要他们跑,他们就整齐地排队跑,要他们端枪,他们就如一个人般,同时端起枪。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老天置他于此的意义。
  难道不是为了让他看见这些么?
  让他……这个不懂带兵的,却又一直想带兵的男子汉,真正地见识了……真正的军队。
  不仅如此,老天还让他知道了鬼魅的厉害。
  历经此劫,他日后行走江湖,又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能伤他?!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镇定下来,和外面的部下取得了联系,做了一些部署。
  老天果然是极其眷顾他的。
  在他暗中将青年带兵的教条都一一记在心中后,青年便如老天安排好的般,中弹受伤了。
  他不知道青年今后是死……还是活……
  但他知道……咒语就此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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