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墟之谜

像是翻起了潮水，行走在波涛汹涌的海岸线，海浪拍打着礁石的巨响。
    这是青颜在昏迷中脑海里里残留的场景。
    青颜在医院苏醒时已是傍晚十分，病房里只剩一层潜伏的微光，晦暗的天光再也照不进来更多的光线。母亲杜美莲倚在床边。走廊里亮起了灯，对面病房的门被人从里面关上。然后天花板上的白色灯管被谁打亮，天色进入一片漆黑。临床的病人小声抱怨着还没痊愈的身体，护士进来将青颜手背上的针管取出。
    “怎么会高烧成这个样子。”护士收拾着输液管说。
    “是，是我们的疏忽，没有照顾好我们家颜颜。”杜美莲连忙跟在她后面说。
    护士有点奇怪的回头看了看她，“噢！”
    “颜颜醒了？”端着碗粉条急匆匆进来的梁明贵差点撞到护士的端盘上，粉条的汤水洒出来，“对不对，对不起。”梁明贵连忙道歉。
    “看到路好不好，这里面可没有一样是便宜货。”她打量着梁明贵说。
    “是，是，不好意思。我这不着急闺女醒来饿了，忙给她带吃的，差点撞到你实在不好意思。”
    平民百姓的恭敬，并没讨到这位白衣天使的好感，职业性的趾高气昂，让她对这些省吃俭用的生活行径又添了一分藐视，她探头望了望梁明贵手里寡汤寡水的粉条，张开她毫无智商的嘴说道：“你们就给她吃这个吗？”
    “附近就能买到这个了。”梁明贵老实回答。
    “是吗？病人现在身体是最虚弱的时候，你们就给她吃这个。尽吃这些毫无营养的东西，到时候病人康复效果不佳，可别又责怪我们医护人员没有尽职尽责。我说你们照顾病人的时候能上点心吗？这什么时候该补什么该，怎么补，这应该不用我们来教吧？”护士小姐一边说，一边看着连连点头的梁明贵，自以为大功告成，显然这位护士小姐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已经被气得横眉竖眼的杜美莲，不然别说医院餐厅是她二姨妈家在做，哪怕她亲娘，她也不会来做推销员，她继续说：“这样吧，我们医院食堂里有营养套餐，一会儿我叫工人给你们送一份上来。”
    弄了半天原来是为了推销医院的营养套餐？
    “怎么都吃这个了，都是些什么人呐！这个怎么能吃呢！”
    她自以为功德圆满的收场，却不料这句尾声终于彻底激怒了杜美莲。
    “这个怎么不能吃了？”杜美莲嗖地一下子跳起来，“你倒是说说这个怎么不能吃了？这里面有汤有粉条，同样是大米制作烹煮出来的，去年的那个什么消夏文化节的，好像这还成了什么凉城食品文化首选之一了吧？在凉城，你见哪家人没在吃粉条？放大了说，全天下你见哪里没人吃粉条？这个不能吃？那哪个能吃？你是另类还是变种了？你妈生你下来是不是都没让你尝过五谷杂粮？我倒是要问你了，那你是吃什么长这么大的？”杜美莲鞭炮一样劈里啪啦的语速。
    “请你放尊重点。”护士脸上的黑线从下巴布到额头。
    “尊重你？你懂什么叫尊重吗你？看你一副乌鸦嘴黄瓜脸，斗鸡眼不像斗鸡眼，我看你是屁眼长反了不说，连智商都反了。我看你家祖祖辈辈都哪个脸上写过尊重这两个字？医者无德。我看你祖辈的墓志铭就是缺德。”梁明贵想上前阻止杜美莲，被她用力推到一边，“我尊重你？那你尊重我们这些人了吗？吃什么我们自己选择，用不着你来操心。你以为就你那所谓的营养套餐有营养啊？几片萝卜加上两颗黑心豆，运气好一点还能多一两条高营养价值的棉虫？那就是你们家的营养套餐了？你们家就是吃棉虫长大的了。你至于诓成那样吗？还不吃你们的营养套餐怎么怎么了。不就是个高烧吗？老娘就是不愿意，吃你们医院那个棉虫当肉馅的营养套餐了怎么着，收起你那自以为是的乌鸦嘴。老娘倒要看看发个高烧都能把人烧成灰了不成。”
    若是能烧成灰就好了。青颜心里这么想着，反手去拿手机。“我在医院里，我妈在跟医护吵架。”青颜在手机上打出这条短信，在通讯录里选出西河的电话号码。盯着号码看了好久，然后选在收件人栏里，又退回到输入框中，刷刷地将之前打好的字删去，重新打下三个字，“你在哪？”
    屏幕显示：发送完成。
    你在哪？我发高烧了。
    假如真的能烧成灰，是什么样子？
    青颜还记得，前几天电影频道播放过一部名为《最黑暗的时刻》的电影，讲述的外星异种入侵地球，隐形的外星杀手通过超强电磁力，将人类卷入其中，被它所杀的人瞬间化作飞灰。在电影里，仅仅是一个场景的切换，全世界的人就已经被屠戮得只剩满街的灰尘。没有过多血腥的画面，却是远比那些鲜血淋漓的镜头更为残酷。然全世界都充满了手足无措与恐慌。
    直到手机屏幕黑暗了很久，依然不见西河的回信。
    青颜把手机放回床边，母亲已经冲到门外和前来助阵的几名医护纠葛不清。
    父亲则退到一边，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烟来，又揣回去。他清楚病房里不能抽烟。然后他走到青颜床边坐下。青颜看见父亲眼神里那些沉默的自惭，仿佛头上的花发又白了一层。
    “爸。”青颜偏过头去，“其实，”
    “颜颜。”昂了昂头，“都怪爸爸没用。”
    “你妈就是那样性格。只要别人侵犯或者欺负到家人，他便会不顾一切的奋起抗击。”梁明贵继续说，“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我也稍有些本事，她就不会变成这样子。其实你妈妈以前不是这样子。”
    “以前不是这样子？”青颜只知道当年哥哥离开之后，母亲的性格发生了蜕变，但是听父亲的语气，好像在此之前，母亲已经变了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