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下晾晒

第18章


曹姐说,“他愿说就回去说,你要怕就别再跟我缠磨在一起。”
  黑蛋半天才说:“我倒不是怕,只是不喜欢跟我耍心眼的人。” 
  曹姐说:“你把他赶走,出了事怎么办?”
  “出了事能赖我?他就是给我打工,想用他就用,不想用就辞,这么大的人了,他还能跑丢了?”
  “多大了?才19岁,还是个孩子,你19岁的时候也不见得就比他能耐,你现在好好地待他,等他成了气候能不感谢你?他这个时候,最需要别人扶一把。”
  我的眼泪流出来,我突然觉得曹姐跟杨洋跟白猫一样,她们虽然经历不同,但都是好女人,她们对待我几乎是同一种态度,同一种温度,同一种意愿,她们都把我当成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希望我的两条腿走直了走正了,不要走成了罗圈腿。
  曹姐回到她屋子的时候,我已经在她的沙发上坐好,摆出一副受了伤害的样子。曹姐坐在我身边的沙发上,说阿林别这个样子了,我已经把黑蛋臭骂了一顿。她说着的时候,低头看到了我脚上穿的一双旅游鞋,说现在穿旅游鞋太闷热了,说着站起来,从一个柜子里找出一双皮凉鞋。
  “这双鞋放了很多年了,一次没有穿,你试试合适不?”曹姐说着,抓过我的脚给我脱鞋,然后把皮凉鞋套到我的脚上。
  黑蛋也回来了,看到曹姐给我穿鞋,就用半嘲讽的口气说:“行呀,待遇此我还高了。”
  曹姐斜了他一眼,说:“你以为你是谁。”
  曹姐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让我在地上走了几步。在黑蛋面前,我走得很别扭,仿佛真的是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似的,步伐撇撇拉拉的,有些蹒跚,曹姐的手一直扶着我的一只胳膊。
  黑蛋看着我,突然笑了,说:“操。”
  曹姐也笑了,说:“我估摸着你穿着合适,正好吧?”我点点头,同时看了一眼黑蛋,这时的黑蛋,已经恢复了先前随和的样子,端着茶杯呼噜噜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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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三两天,有乡下人来报,说乡下的黄芪开始大面积出土了,外地也有人来收购黄芪,直接住到了乡下村子里。黑蛋就吩咐他的“腿子”下去抢占地盘,并给几个黄芪种植大户打了电话,让他们把黄芪出土后直接送到旅馆大院来。
  旅馆的院子开始热闹起来,每天都有乡下人把新出土的黄芪送过来,因为黄芪还带着潮湿的泥土,如果长时间堆放在一起,就会生热变霉,需要立即晾晒。黑蛋在当地雇用了十几个男女,把收购的黄芪晾晒在院子里。
  最忙的时候,曹姐也赶过来帮忙过秤。院子里很快晾晒不下了,黑蛋就让雇佣来的男女把已经晾晒过的黄芪,用细铁丝一匝一匝地捆绑起来。
  眼看两卡车的黄芪就要收购齐了,一天中午,我和黑蛋冲了个澡,一起睡着了,刚睡不久,有个“腿子”敲门进来,带来消息,说准格尔旗的黄芪也大批下来了。黑蛋琢磨了一下,就说他要去那里看一看。“腿子”却不想让黑蛋下去受苦,说:“我带着小秦下去就行了,你在这儿盯着。”黑蛋摇头,斜着看了我一眼,要对“腿子”摆摆手,两个人就压低了声音说话。
  “这事儿不能让他去,我不想让他直接跟下面的人来往,这小子太灵,让他摸清了路子,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单干,专挖我的墙角。”黑蛋说。
  “你让他在这儿……”
  “我和孟子下去,你留在这儿照看一下,货齐了,雇两辆卡车,我让他跟车回去,这事儿我来安排。”
  两个人神秘地嘀咕了一会儿,那个“腿子”就匆匆走了。
  我闭着眼睛,心里咒骂着黑蛋。他对我还防范什么?我哪有能力抢他的饭碗呀,这人真是太狡诈,现在我越来越觉得看错他了。
  等到我醒来,黑蛋装模作样对我说,“黄芪过两天就可以装车了,我到乡下转转,你就在这儿守着,不要跟我下去了,这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明知黑蛋在糊弄我,但是还是点了头,还表决心似的说,“你尽管走,这儿我盯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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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衣向东作品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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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蛋下去后两天,曹姐就雇了两辆大卡车装了黄芪,运回药行,每辆车上有两名司机轮流开车,他们过去都给黑蛋运送过货物,熟悉路线,用不着我操心。曹姐给了我两千块钱,让我路上给司机买饭,还要支付一些过桥费和意外的罚款。
  其实我知道,我的主要任务是保证黄芪路上不遭抢劫,说白了就是一个保镖的角色。
  路上没有什么周折,除去吃饭时间,卡车一直在路上奔跑,两个司机轮流开车,夜间都不休息。由于一路颠簸,我大多数时间都处于睡眠状态,卡车把我拉到什么地方,我根本不知道。
  快到北京城了,司机才停下车,躲到路边一块西瓜地里的草棚下,买了西瓜吃。一个司机对我说,晚上十点后才能开进北京的三环路,现在不敢走了。我看了看天色,虽是七点多钟,但是太阳还明晃晃地挂在西天上。
  司机去吃西瓜的时候,我就呆在卡车的阴影下,守着两车黄芪。突然问,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离开黑蛋算啦,留在北京城打工不是更好?北京这么大,总能找到打工的地方,说不定还会遇到一个大款收留我当保镖,那才神气呢。
  这样想着,我就站起来,跑到路边拦车。所有外地的运输车走到这里都停下了,只有小车开往城里,但是小车的速度很快,根本就没有人理睬我拼命挥动的手。后来有一辆面包车停下来,问了我几句话,然后一踩油门跑了。
  太阳落下去了,司机们就回到了马路上的卡车旁,铺下一件衣服躺下休息,我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其实如果我这次跑掉了,真不知道我后面的路会怎么走。人生的路有许多岔口,每条岔口前方的风景是截然不同的,你绝对不知道哪一条路是你真正应该走的路,即使你到了人生的终点,回首往事的时候,你也不可能说出走哪一条岔路最正确,因为人生没有回头路,不可能每一条路都去走一走。
  夜色笼罩了我们的卡车,我怀着失落的心情,跟随着卡车出发了。
  然而,当卡车开进我们的省会时,我的心情又激动起来,因为我很快就能见到白猫了,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可以去洗脚屋看杨洋一眼。这时候,我想起报社的亚玲,不知道她写的稿子是否见报了,不知道杨洋的父母是否有了下落。
  我从内蒙古出发时,黑蛋就给白猫打了电话,让她做好接车的准备。白猫根据过去的经验,估计我们应该在中午到达,所以中午她准备了午饭等待我们,却没有我们的影子。她焦急地站在二楼上抻着脖子,屁股蛋子一蹶一蹶的朝前面大马路上张望。白猫不知道我们走到徐州北边的一个村庄时,卡车碾死了一条横穿马路的狗。麻烦事来了,狗的主人死活不让我们走了,村子的许多人把我们团团围住。一位年龄大的司机立即去向狗的主人道歉,愿意给他二百块钱的赔偿。但是狗的主人不答应,提出给一千块,说那条狗是特训的,专门用来看守苹果园。双方僵持了很久,我决定找他们的村长来解决问题,我想他们的村长总要讲理吧。但是找了半天,就是没有找到村长,这个龟儿子一定是躲藏起来了。
  最后,司机找我商量,说虽然一千块太多了,狗的主人是故意讹诈,但是身处异地,人生地不熟,时间拖久了不是好事。还有,按照他们司机的说法,车轮子下面见了血,不太吉利,趁早儿离开这个地方。司机说,就狠着心给他一千块钱,回去我们跟黑蛋解释,黑蛋不会在乎这点儿钱的,你手里的钱不够,我们先垫上,咱们图个平安吧。
  我还是年轻,血气盛,觉得被生生地讹诈这么多钱,太窝囊。再说了,黑蛋让我押车干啥的?我不能让黑蛋说我软蛋吧?
  “就二百块,要不要?不要一分没有!”我对狗的主人说。
  “一千,少一分甭想走!”
  我对前面的司机说:“开车走,谁在前面拦车就碾死谁!”
  司机不敢开车,几个村民见我很凶,就朝我围过来,说:“你这个小鳖子头,还挺硬呀。”说着,几个人就对我推推搡搡的。我不是那种能沉得住气的人,况且我觉得自己还有两下子,更不能忍气吞声。我突然抓住前面一个瘦弱的男人,一个背上摔,就把这小子扔出了几步远。几个人就一齐扑过来,一般的人打架都是这样,就知道朝别人身上扑,其实真正会打架的人,是不会轻易去接触对方身体的。当然他们也没有想到我的武功还不错,他们扑到我身上准备抓胳膊扯腿时,我突然四肢发力,拳脚开花,几个村民立即四脚八叉地倒在地上,就连司机都惊呆了。
  “上车,你不敢开车我来开,压死人我偿命。”我大声说。
  几个司机不上车也不行了,他们知道更多的村民们立即要扑上来。我其实并不会开卡车,只在家里开过拖拉机,但是人急了什么奇迹都会发生,我一脚踩开油门,竟然把卡车开动了。我看到狗的主人快速躺到前面的马路上,他是要用血肉之躯挡住我的去路,我猛然按响喇叭,加大速度,卡车呜叫着冲过去,我身边的司机有些慌了,大喊停车,就在这时候,躺在马路上的那个男人兔子样弹跳开,卡车呼哨着开过去。从反光镜里,我看到狗主人追在卡车后面,跳起双脚骂娘。
  “骂吧,你把我父母骂死了,才本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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