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墨春秋

第156章


 
"不开刀性命不保。" 
    吴太太还待找人商量;秩田已不由分说,载上橡皮手套, 
操刀上前;在吴太太及亲友紧张的视之下,突然红光闪现,吴 
佩孚口中喷血如箭,一声惨号,浑身抽搐,很快地双足一挺, 
一颗半明不灭的将星,终于不明不白地陨落了。 
    吴太太既痛且惊,抚尸大哭;跳着脚喊:"把大门关起来! 
宰这几个日本鬼子。" 
  "八大处"的人,自然亦是群情汹汹。齐燮元恰好在场, 
一看要闯大祸,不能不出面力劝;秩田跟他的助手护士,在 
乱糟糟一片喧嚷中,抱头鼠窜,溜之大吉。 
    吴佩孚真正的死因,是个疑案;一说是日本军方认为他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先派伊东将他的臼齿弄坏,然后 
再指使秩田下手,送了他的老命。不过,他这一死,毕竟克 
保晚节,蒋委员长特地发表唁电,政府亦明令褒扬;其时正 
在日汪密约已有成议,而杜月笙为了高宗武迷途知返,正在 
安排他悄然脱走之时。 
    不久,定名为《日支新关系调整要纲》的日汪密约,终 
于在上海签了字。"中日关系"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日本外务 
省派出一名高级官员,以私人身分来华作广泛而秘密的调查。 
此人名为须磨弥吉郎,在担任外务省情报部长之前,是驻南 
京的总领事,一个相貌长得跟土肥原很像的阴谋家。腾笑国 
际的"藏本事件",便是他的"杰作"——须磨受日本军阀的 
指使,命副领事潜到南京郊外自杀,以便在中国的首都制造 
藉口,派兵登陆。结果藏本惜生不死,而为戴笠所派出去广 
泛搜索的工作人员所寻获,把戏拆穿,国际间引为笑谈。 
  
 
12卿本佳人 
黄秋岳误上贼船始末。 
    但须磨有个真正的杰作,是用威胁利诱的手法,在行政 
院最机密的部门,部署了一名间谍。此人名叫黄秋岳,是福 
建诗坛继陈石遗而起的名家,与梁鸿志气名。但在北洋政府 
时代,并不如梁鸿志那样飞黄腾达。北伐以后,一直在中枢 
供职;官拜行政院机要秘书,颇为汪精卫所赏识;有个儿子 
在外交部当科长。 
    说起来际遇并不算得志,亦决不能说是失意;坏是坏在 
有个善于挥霍的姨太太,所以简任秘书的待遇,加上中枢机 
要人员的津贴,收入虽不算少,却常常闹穷。 
    因此,须磨得以乘虚而入。他出身于东京帝大英文科;在 
华多年,对于中国的文化艺术,亦颇有研究,据说譬如山就 
是他捧红的。黄秋岳诗文皆妙,腹笥甚宽;须磨居然有资格 
常跟他谈文论艺,且又常有馈赠,食物玩好之类,岁时不绝, 
因而结成深交。 
    私交之外,更有公谊;由于黄秋岳掌管院会纪录,所以 
须磨常常写信跟他打听消息。不过决非探听机密;凡是提出 
的问题,都是第二天就会见报的消息,了无足奇。须磨不过 
早一天知道而已。 
    有一天,须磨折简相邀,入席以前,先有一番叙说;须 
磨率直问道:"黄先生,听说你的经济情况很不好?" 
    黄秋岳扭怩地答说:"既然是老朋友,我亦不瞒您说,我 
有两个家;小妾花钱又漫无节制,以致捉襟见肘。" 
    "我很想帮黄先生一个忙。"须磨取出一张支票,摆在茶 
几上;面额是5万元,"请收下。" 
    "这,这不敢当。"黄秋岳说:"我们中国有句俗话,无功 
不受禄。朋友纵有通财之义,亦决不能受此厚赐。" 
    "黄先生,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亦没有资格拿几万元送朋 
友;你说无功不受禄,只要肯帮我们一点忙,不就可以安心 
收下了吗?" 
    黄秋岳不知道这笔钱来自日本的大藏省;还是日本喜欢 
做中国关系的财阀?涸辙之鱼看到这一汪清水,自不能无动 
于中;沉吟了好一回问道:"不知道要我帮一些什么忙?" 
    "很简单。请你把每一次"阁议"的内容告诉我。" 
    须磨口中的"阁议",即是行政院院会;黄秋岳当即答说: 
"能公开的,自然可以公开——。" 
    须磨抢着说道:"不能公开的,也要公开。" 
    "那,那万万不行。" 
  "有什么不行?一定行!"须磨开始暴露狰狞面目,斗鸡 
眼、鹰爪鼻,加上鼻下那一小撮黄胡子,望而令人生畏,他 
的语气忽又一变:"黄先生,你别怕!我们收集情报,亦不过 
备而不用;而且"阁议"亦不会有多大的机密。与会人员甚 
多,泄漏了亦不见得是你。" 
  "话是不错。但我的良心及职务,都不容许我这么做。" 
  "事实上你已经在做了;而且早就在做了。" 
    黄秋岳愕然,"这是怎么说?"他问:"如果我做了,我自 
己怎么不知道?" 
    须磨且不作声,从写字台抽斗中,拿出一大叠黄秋岳的 
亲笔信,"这不就是你的成绩。"他说,"既然已经帮忙了,就 
不妨帮到底。" 
    黄秋岳大惊失声,急忙分辩,"这都是可以见报的东西, 
毫无机密可言!" 
  "黄先生,你外行!"须磨答说:"是否机密,要由我们来 
判断;而且机密与否,要看时效。早一刻知道是机密,迟一 
刻知道,就不是机密。事实上,你写给我的信,对于"三宅 
坂"已作了很大的贡献。" 
  "什么"三宅坂"?" 
  "喔,对不起。"须磨笑着道歉: 
  "陆军省在东京三宅坂;所以我们惯以这个地名,作为陆 
军省的代名词。" 
    听到这里黄秋岳如当胸着了一拳、双眼发黑,倒在沙发 
上好久都作不得声。 
  "黄先生"须磨倒了一杯白兰地,递到他手里,"定定心! 
慢慢想。我保证跟你充分合作;希望你也采取同样的态度。" 
  "如果,"黄秋岳很吃力的说:"如果我拒绝呢?" 
  "拒绝的后果是:身败名裂。不要做这种傻事!" 
    由此开始,须磨展开了威胁利诱,交替为用的手法;一 
步紧、一步松;而下一步更紧,他不但要求黄秋岳在接到他 
所提出的问题以后,必须予以满意的解答,而且间接要获得 
外交部的情报,也就是将黄秋岳的儿子也要拖下水去。 
    黄秋岳百脉贲张,不断有种冲动;拍案痛骂须磨一顿,然 
后自首,承认过去的错误,静候政府裁处。但这种冲动始终 
未能化为决心;刚一发生便为其他种种顾虑所打消失,首先 
想到的是面子;其次想到的是"解职听勘"以后的生活;公 
私交迫,困处愁城的日子,令人不寒而栗。每一次的冲动,都 
像一个迅速膨胀的气球,很快地到达极限;但每一次都有一 
个针尖,轻轻一戳,立即泄气。 
    话虽如此,黄秋岳还是没有同意;只表示需要考虑,他 
说他的能力有限,可能无法达成须磨的期待。当时约定在一 
星期后作复。当然,他也不会收下那张支票。 
    这以后几天,黄秋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如何能够摆脱 
须磨的威胁?在办公厅中,沉默寡言;回到家更是把自己关 
在书斋中,独自沉思,交游酬酢都摒绝了。 
    与黄秋岳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的姨太太兴致特别好;虽 
然他在书房中时,她从不去打搅他,但饭桌上,枕头边,笑 
语殷勤,风情万种。黄秋岳也就因为有这一朵活色生香的解 
语花,才没有愁出病来。 
    这天下午,黄秋岳正在客厅里看晚报,是一篇成都通讯, 
详记两名日本记者被杀的经过——日本为了国军追击"二万 
五千里长征"的共产党,成都的地位突出重要,要求设置总 
领事馆,以便搜集情报。成都并非通商口岸,外交部便根据 
条约,加以拒绝;而日本政府悍然不顾,派定岩井英一为代 
理总领事,由上海乘长江轮船,溯江西上。预备到成都开馆。 
    平时四川民众对日本政府已发动了大规模的抗议运动, 
岩井到了重庆,不敢再往前走;日本外交当局便改用迂回试 
探的方式派与岩井同行的4个人,到成都打前站。这4个人, 
两个是记者,一姓渡边、一姓深井;一个是"满铁"的职员 
田中;再一个是汉口濑户洋行的老板。他们由重庆乘汽车到 
达成都的那天——民国25年8月23日,正好举行反对日本 
设置领事馆的群众大会,会后游行,浩浩荡荡,队伍长达数 
里;哪知恰好有4个陌生的日本人抵达,更刺激了群众的情 
绪。治安当局怕发生不测事件,劝告渡边等4人,最好留在 
他们所投宿的大川饭店,以便于保护;这4个人不听忠告,以 
致第二天在大川旅馆,发生了严重的冲突。 
    冲突的过程是:包围、冲入、捣毁、殴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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