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后私生活实录(前清宫廷女官德龄著)

第15章


还有伊需要用一副眼镜,或一支烟斗,或其他相类的零星小东西,而这些东西又是安入得很近,不须费多大工夫,就可以取到的话;我们便走过去,替伊取了来。要是这些东西恰巧安放在一个远处,拿起来比较费力一引起;这样,就让那些宫女去干了。总之,凡有比较费力一些的工作,便由宫女们去承当,我们当女官的尽可不管。
  请你们原谅我,大胆的说一句夸口的话,我们这八个女官,虽然性气各人不同,但都有一副很好看的相貌。这句话也许根本是多说的,不过和事实尚无多大差别,所以我就直截了当的说了!我们所用的头饰是完全相同的;但各人所穿的衣服,却竭力的避免雷同。不但式样决不互相仿效,便是衣料的颜色,也不使他们冲突的。譬如今天已有人穿了一个淡红的衣服,其余的七个人,便不能再穿这种颜色。所以当我们八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旁人看了,少不得要赞一声好看;就是我们自己看了,也很得意,尤其是因为我们大家年纪都还轻,一经打扮,便个个都出落得十分的美丽了!
  每天晚上,在太后睡熟的时候,我们也得有一个在伊卧室进而侍候着;因为这是比较吃力的差使的缘故,我们是轮流着值班的。每人隔七天轮到一次,习惯了也还不觉得如何辛苦。但当太后未曾熟睡之前,在旁边服侍伊的人,却必须随意和伊说话,一直到伊自己鼾声大作为止。幸而这一段程序并不需要多少时候,所以大家还对付得过。更造化的是伊倒从没有害过失眠症,否则可就糟了!
  我们在服侍伊睡觉的时候,自己当然也不能不睡,但只能伏在地板上或把身子靠在墙壁上和衣假寐,如其不幸而你的鼾声发得太响,以致惊醒了太后的好梦;那虽不至杀头,便一声没趣是讨定的了!我每逢轮到值夜的日子,往往不能熟睡,宫中的那一派空洞沉寂的气象,老是在我的脑神经上涌现着。我还时常想到为什么太后所拘泥着的那些专制不堪的政策,会使光绪感觉到不快?它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光绪这个人是富于民主主义的思想,母子间的观念既根本不同,当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了!
  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我在太后的卧室中服侍伊睡觉,形式上是躺在伊的龙床的旁边,实际上却不啻是坐在一页中国历史的角上。
  那些宫女们也有一辆专用的车子,便在女官们所乘的车子的后面,意思是便于互相招呼;不过伊们的一切事情,都得自己去收拾,并没有人服侍的。
  我们八个女官却另有四名太监,和四名仆妇,指定着给我们服务的。他们分两起:太监合太监,仆妇归仆妇,躺在我们那辆火车的两头,每天替我们收拾床铺,预备脸水,打扫地板;去的时候是如此,回来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过有一点是使我们非常不便的,便是在路上无澡可洗,幸而这一次的旅行毕竟只是很短的一段,又喜天气也不甚热,勉强还可以挨得过去。太后平日是最爱洁净的,洗澡洗得很勤,可是在车上,却也极感洗澡的不便,没法只得时常揩身,洗洗脚,聊为代替。而当伊在揩身洗脚的时候,火车便又得特地停下来。帝皇家的生活,诚然是非常可羡的,就是在火车上旅行的当儿,还是能够尽量的发挥他们的权威。便打另一方面想一想,却又令人感觉到这种生活实在是太刻板,太拘束,太无意味了。
  那几个被指定着服侍我们的太监,除掉替我们整理衣服而外,每天晚上,还得彻夜的留在我们那一辆车的两端侍候着。要如我们有什么吩咐,他们便立刻去办。――当然他们也是轮流值班的。他们更绝对的不许向我们随便说话,除非我们有事先去问他们,他们才敢回答;否则具有连大气也不敢喘的样子。可是他们有时候却常和那些宫女们说话,这里所谓说话,当然不是戏谑,而且他们总是凑没有人见的时候,才偷偷的说上几句;因为要如他们彼此间说话说得太亲密了,太后往往就会知道,经伊一知道,这祸便闯得大了!伊会立即教人把那宫女拖来,当着许多人的面前,剥下了伊的下衣,用很粗的竹板,打上几十下,而那太监呢?更不能这样优待他了,总是立即身首异处的。
  我们八个女官虽然也有一辆特备的车占着,然而在事实上,我们都不大到那车上去的,除非需用什么东西,或到了晚上想睡觉才回去,余下的时间,我们都得到太后的车上去静悄悄的候着。因为我们虽然已有两个人轮流的在太后跟前服侍着,但伊也许会突然想到某一个不上班的人;所以我们凡逢不上班的时候也得肃静无声地留在伊那辆车上的一间小房子里,恭候宣召。那情形真有些象在医生的待诊里等候诊治的病人,不过我们是不准坐下来的,只能躺在地毯上,或斜靠在壁上,稍事休息。
  在这一列御用火车上,我们已经算是很造化的了,只有我们,――八个女官,和光绪,隆裕,瑾妃,以及庆善,勋龄等几个人是可以坐的;但也有个限制,第一必须在我们自己的车上,如其在太后车上的话,那就非得伊临时特许不可。所以我们在路上都觉得很疲倦,虽然沿路的景物确是非常的新奇悦目,只恨我们的腿力太不济了!
  除却上面我已经讲过的这几辆专用的车子而外,其余的车子,便是那些太监们所居住的。但因人多车少的缘故,直挤得密密层层地连一些空隙也没有,简直象快要堆起来的一样,我虽不曾常去参观,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怎样居住的,不守推想他们的情形,必然和那些扁听子里所装的沙丁鱼没多大差别。
  在中国,却没有“沙丁鱼”这个名称,但我既想到了这一个有趣味的比例,当然不肯忍耐着不发表,于是我终于向一个太监说道:
  “你们这引起人挤在那几辆车子里,真象小鱼一样!”接着,我并将外国人怎样把沙丁鱼装进那些扁听子里去的情形,详细讲给他听,他听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了;于是我这一番话,便由他立即代为传布出去,一人传十,十传百,不消多少工夫,所有的太监全知道了!当然也瞒不过李莲英!但是李莲英本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他也有一辆专用的车子,我这个话当然也不是挖苦他,他听了当然也不能生气!不过其余的太监听人家把他们叫做小鱼,心上也未必会高兴吧?
  在北京,人们对于太监有一个极普遍通用的别名,唤做“雄鸡儿”,因为那些太监的喉音,总是很尖很高的,真和鸡啼的声音一般无二,所以这个别名,大家都一致认为十分恰当。我想太监们自己也还愿意随意承受,因陋就简“雄鸡”总比“小鱼”好一些。
  读者试想:一千名太监,每个人都穿着全套的制服,而他们所占的几辆车子,却实在只能容得下四百个人;那样舒服的生活,你们能忍受得惯吗?可是光绪和隆裕两人所乘的大轿,却很宽敞地合占着一辆车子,只是没有一个太监敢大胆的爬上去,利用那些空余的地位啊!太后的鸾舆,是更阔气了,它是常用一幅绝大的黄布罩住着,它独占一辆车子,所余的空隙,足敷六七十人居住,但有谁能去利用呢?照这种情形看来,在宫里当一个太监,有时候不但不如犬马,竟连一件东西也不如哩!
  随在我们后面的那一列兵车上的情形是怎样,我实在说不出来,因为我每次只是远远地望见它,从没有详细考察的机会。
  归纳起来说,这许多车辆中,当然是太后那一辆车最有意思;其时它所代表的是整个的清宫,而乘坐在它中间的人,便是清宫中唯一的中心人物,也就是整个的满清帝国的中心人物。 
                  
第十二回 列车上之小朝廷
  太后的那辆车的前半部是栏成了一间小小的卧室,它的地位虽十分的狭窄,但它的式样,和所有的一切布置,却无一不是费了许多人的心思和精力所构成的;所以不仅是美观富丽而已,它的轮廓,它的格局,简直和宫中的内寝,十分相类,真是一所具体而微的寝宫。可是这只指它的质和形而论,至于地位的大小,家具的多寡,那当然是差得太远了!因为在这一间小小的卧室里,除掉一张大床之外,――床是红木做的,而太后这一辆四的本身的材料,也是用的最好的柚木,漆得又很光亮,尽可配得上伊的那张红木大床。――别的就没有什么好算是大件家具了。中国旧式的床,照例总有一副用以张挂蚊帐的架子的,太后的床上,当然也不能少,伊这次用的一顶蚊帐是一幅浅蓝色的丝织品,上面还用很美丽的丝线,绣着许多林擒花,原来这时候正当暮春时节,林擒花恰好是处在最出风头的地位上,便不得不借重它了!在大床的左边,安着一张仅有的搁脚凳,也是红木制的,它的高度大约是三英寸,面上用鲜艳的黄缎铺着。这张脚踏凳在我们现代人的目光中看来,实在是毫不需要的,但在从前时候,无论你的床是怎样的低,这一张脚踏凳还是少不掉的,其作用则只是使人坐在床上时,两条腿格外可以省力些而已。
  在这一间小小的寝宫的两边,车壁上也有四扇很宽大的窗开着,春日的明媚的阳光,从这四扇窗里透射过来,照遍了全室,使屋子里的温度,常保持着六七十度上下,绝不象是在火车上经行野外的光景。太后对于这一点,当然是很满意的;尤其是在每两扇窗的中间的车壁上,还有几幅色调很浓艳,花样很生动的壁画装点着,经阳光一照射,便格外的光彩鲜明,足资欣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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