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后私生活实录(前清宫廷女官德龄著)

第14章


同时,他又是一个最讨人怜惜的人。
  我想,这一次上奉天去的远游,对于他,至少会有一些安慰吧! 
                  
第十一回 女官和宫女
  太后这一次上奉天去,为车辆的容积所限,一切的排场,都大事紧缩;就是贴身服侍伊的女官和宫女,伊也不能多带;除我们八个女官全跟着伊同行之外,伊只带着十六名宫女,这些人都是不拿一文薪工的,算是义务职。我们这些女官的来历,差不多全是满清高级官吏的女儿;而那些宫女,却是从许多满清兵将的女儿里头挑选出来的最美丽的。在名义上讲,女官当然是比宫女来得高贵,但从实际上着想,我相信有许多地方,确是做宫女的比做女官的舒服。
  在清宫里当女官,不但拿不到俸给,而且还是一个颠倒要赔钱的苦差使。老实说:当和我的妹妹在宫里面的时候,我父亲时常要拿钱送进来给我们使用。每个月,我和容龄两人,光是赏给那些厨夫的钱,就是整整的一百两;禁不起太后还要不时赏赐东西给我们,那就花费得越发厉害了。因为太后把东西赏赐给我们,总得教太监捧着送来的,这些太监就非给他们力钱不可;而且他们都有一副充满着商业化底思想的头脑,要如太后一次赏给我们六七件东西,他们就会每人拿一样,分着六七次送来,他们这样一弄手段,我们的钱就格外容易出去了!譬如六七件东西在一次送来,那我们只须给他们二三十两银子的力钱就行了;他们分成了六七次,我们每次至少就得给十两,合并起来,便是六七十两了。这种情形,我们虽明知是太监们的捣鬼,可是谁敢给太后说呢?因为拿力钱,讨赏钱的习惯,在宫里已成一种牢不可破的陋规;就是太后知道了,也只能付诸一笑而已。在这列火车上,有一个太监是专门给我收拾床铺,并照料洗脸漱口等事的,我少不得又须重赏他一番。
  据我自己混统算起来,就拿我们在宫里头或颐和园里过的日子算,每一天平均必须支出赏钱二十两,合如今的银币三十元左右,再加动不动还有特殊的开销,我父亲真给我们累得够了!可是我和我的妹妹都是绝对不会打算盘的人,所以父亲究竟花了多少钱,才把我们维持在宫内,若是之久,我们真说不出确数来;只知道那是决非一个小小的数目!其中的大部分是用来买东西贡呈太后的。贡呈太后的东西当然以尤精贵为尤妙,其价值也就可以想见了。
  上面已经说过,所有的女官,都是满籍的高级官吏的女儿;我和我的妹妹容龄,便是裕庚公爵的爱女。我父亲很早便受了朝廷的命令,到各国去充任出使大臣;所以我们自小便受西洋教育。恕我夸口!在那时候象我们一般的能够晓洋文的女人,真是绝无仅有;因此太后对我们姐妹两个人,也格外的看重一些,而别的人,更是羡慕我们到了极点!当时虽没有“首席女官”等特殊的名号,但在事实上,我们的确算是全体女官的领袖。
  女官中有两个是庆亲王的女儿。其时庆亲王正充着军机大臣的职务,自然也是一个顶大顶大的大官了!还有一个是顺王福晋。说起这个人的来历,倒是又是很大的。伊和隆裕皇后是同胞的姐妹,皇太后也就是伊的姑母,关系原该是非常密切的;伊之所以被选入宫中来充女官的缘故,是皇太后想给些好处给伊自己的亲戚。这样说来,皇太后必然是很能体恤伊自己的亲戚的了。然而事实恰巧相反!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我至今也还不曾明白,或者也是一种神经变态病。伊对于那些皇族,和伊自己的母家这些较近的至戚,都是很切齿地痛恨着的。伊虽握着中国全部的政权,尽可随意把任何官员更动,但伊竟从不曾使伊的那些亲戚当过一个位置比较重要,捞钱比较容易的官;所以凡跟伊有直接关系的亲戚,除却极少数的一部分之外,大多全穷得和下等人差不多了。
  还有一点很值得说一说的,便是太后生前对于溥仪――即此刻在东三省给日本人当傀儡的溥仪,――那一家人,更是特别的痛恶嫉妒;每逢有人提起他们,伊就要蹙额不欢了。
  我说太后的那些至戚都是穷得不可开交,读者也许不能相信吧?但事实的确如此!而且他们之所以穷,还是太后给他们促成的!我常常怀疑伊是故意想出这些特别的方法来捉弄他们的:因为每隔不多时候伊总要拣几样东西去送给伊的亲戚。这些东西,往往又是但重装璜,不合实用的;再加每次总是装在绝大绝大的盒子或箱子里,郑重其事的送出去。他的亲戚见了,虽是暗暗在叫苦,表面上却总得欢欢喜喜的接受下来,还要望阙谢恩,表示非常感激的意思。事实上他们正象见了讨债的人一般尴尬。因为每逢太后或皇上赐什么东西给臣下的时候,臣下就得依着规矩,开发赏钱给那些扛抬来,或跟随来的太监;这种兴味盎然一,并且还是有订定的数目的,象寻常人家馈赠,总依礼物的价值而定赏力的多少。他们是依着太监的等级而别的:每一个三等或四等太监,就得一律开发纹银二十两;较次的每名十两;经不起各来三名,便非九十两不办了,何况每次太后有东西赐出去的时候,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太监,总喜欢一窝蜂似的跟随着那几个真正被派去送东西的人,一起前去,这样他们也就可以同样的得到赏钱了;至于受太后赏赐的人能不能担负这样巨额的赏钱,他们是不问的!
  偏是太后不断的爱把那些不相干的东西去赏给伊的亲戚,因为伊赏得实在太殷勤了,以致于伊的亲戚,竟将所有的钱,全孝敬那些太监;后来竟至无法开销。那可不行啊,太监们是非拿到力钱不肯走的!于是他们只得用一个穷法子来抵挡,便是每逢太监们赉着东西来了之后,先由一个或一部分人送茶送汤的把他们款留住,――那些太监也决不嚷着要走,都很高兴地坐下来,天南地北的瞎谈,因为他们早已明白这中间的缘故了。――然后另外由一个打自己的箱笼里去找些比较值钱的衣服或用具出来,消消地溜出后门去,向当铺里当上几十两银子,再回来开发那些太监。有时候他们自己家里实在无物可当了,不免就把太后所赐下的东西带出去暂当一当。所以太后越是赏赐得殷勤,伊的亲戚便越是穷下去,这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曾经冷眼从旁细细观察,这些情形,太后必然也是很明白的;因为受累的人很多,伊的耳目又是十分的周密,一切极微细的事情,尚且有人去告诉伊,何况这些较大的情节?那末伊究竟为着什么缘故,要这样想入非非的去陷害伊的亲戚呢?这个问题除了伊自己,怕就没有人能够解答的了!
  做皇亲国戚的人竟有如此苦法,读者大概是不曾意料到的吧!我可以再写一些给你们看看:大凡和皇上或太后做亲戚的,至少总有一个爵位,有了爵位,便得竭力的维持场面,即一衣一物之微,也不能过于恶劣;然而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钱,可是怕得罪太后起见,他们不得不省吃省用的把所有的力量,全集中在维持空场面上。这种痛苦,平常人家是永远想不到的!其实太后的钱正多着咧!我们不用说国家的库银,便是太后自己的私蓄至少也有好几百万;伊只须累累拔一根汗毛,就可以救济伊的那亲戚,而且又不须动用朝廷的公款,谁敢批评一句!无奈伊自己不屑举一举手啊!我对于伊这种幸灾乐祸,毫无慈悲心的行为,实在非常的不满。
  我们的同伴中,带有一位是元大奶奶。(译者按:元大奶奶并不姓“元”,元是伊的小名。伊的父亲,便是本书中要角之一――内务府大臣庆善。)这个人却有一段特别的历史,也可以说是一段很惨痛的历史,因为伊从小就凭父母作主,配给皇太后的兄弟的儿子,――便是太后内侄――做妻子。不料待到一切事情都准备好,结婚的目子也已择定,突然那位未婚夫竟死了,照中国旧时代的习惯,伊虽然并不曾和那位未婚夫发生过真正的夫妻关系,但是也得照样的嫁过去,替他守寡,永远不想再嫁别人了;而元大奶奶的称谓,也毕竟加到了伊的头上去!伊其时还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咧,可是在名义上,伊已经变成了一个含苦居孀的小寡妇了!中国旧礼教的残酷,确是无可掩饰的事实。当我在宫中和伊相会的时候,伊恰好是二十四岁;而伊的神态,却已跟四五十岁的老妇人一般无二了。在伊的一生中,可说是不再有什么幸福或快乐而言!伊绝对不许和任何一个男人谈话,也不能随便的纵声大笑;而且必须永远的留在宫内,一直到伊灵魂脱离伊的躯壳为止。不过有一点是伊的造化!就是伊的天性是很愚笨木讷的,对于人生,简直毫无认识,所以伊的环境虽是这样的凄凉哀痛,但伊竟象没有感觉到的一样。
  其余的几位女官,都是跟皇上同姓的近族中的姑娘,并无什么特点要记。
  论到我们些女官所担任的职务,那真可说是轻松极了。我们全部的工作,便是服侍太后;但太后穿衣梳头等等的事情,也不须我们服侍的。我们只分着两个人一班,轮流的站在太后的近身,随便说些凑趣的话便行了;不过我们大家都知道,跟太后说话是极容易闯祸的,因此我们总是让太后自己说,我们却装着很高兴的神气倾听着,待伊有什么问题提出来,才小心翼翼地相机应对。有时候,伊实在觉得无事可做了,偶然也一个独自弄弄纸牌,我们便站在伊的背后,替伊留心看着;如其伊自己有错乱的时候,就从旁指点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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