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枝所依

我想我等我期待，命运却不能因此而安排。
    顾尔清拉开酒店厚重的窗帘，外面的蜀城被雨帘隔开，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色里，圆润的雨滴急速打在窗台上，劈啪作响。顾尔清秀丽的眉头上不禁多了几丝愁绪，今早的大雨来得毫无预兆，打断了原本被计划得妥妥当当的行程。她回头看了一眼还裹在被子里呼呼大睡的徐芮，无奈地摇摇头，只好重新钻回被窝里玩手机，不知不觉又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徐芮已经起了，浴室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顾尔清揉揉眼睛看看时间，已经中午十二点了。
    好在吃完午饭后就转晴了，或许这场大雨也带来了幸运，闷热的空气随之冷却了下来，潮湿的空气里参杂了泥土和青草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因为七月的天实在阴晴不定，两人只好临时改变了计划先去市中心的宽窄巷子。
    比起昆城悠闲自得，蜀城更添了几分闲适慵懒的味道，宽窄巷子刚被雨水洗礼过，街道清爽干净，青砖堆砌出来的清朝古街道，独具特色的四合院群落，使南方建筑的婉约气质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每一面墙壁都让人记忆深刻，贴有民国时候的旧照片，嵌着年代久远的自行车，陪衬着立体精致的骏马，艺术气息极为浓厚，更像是一页页充满文字的历史，在向游客述说这个城市的故事。
    徐芮一直维持着高度兴奋的状态，不厌其烦地在各个墙壁前让顾尔清给她拍照，又怂恿顾尔清自己也多拍一些。顾尔清其实不太喜欢照样，但想到某人出门前多照些相回来的叮嘱，还是破天荒地照了很多。顾尔清看着相机里的自己孤独地笑着，忽然觉得有些可惜，要是他也能来，那该多好。
    两人走到一个戏楼前，正好碰上了表演节目的时间，徐芮毫不犹豫就拉着顾尔清进去了。坐在舒服的沙发上，品着地道的茉莉花茶，看了精彩的皮影戏，变脸和皮筋滚灯表演，出了戏楼，还是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徐芮摆扯着顾尔清的胳膊，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他直接就在我面前变脸了，吓死我了，你说他怎么做的呀？”
    “嗯…好像是有什么机关，动作太快了看不出来，技艺很好。”
    “这也太绝了。”徐芮笑得很灿烂，由衷地感叹。
    顾尔清只是看着她浅笑，抬眼看了看天空，乌云早已散去，蓝天空明如洗，满地金灿灿的阳光。聂伯庭，你三年前来这里时，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样的心情？
    沿途有许多很有特色的商店，虽然知道在景点买东西很不理智，但里面的商品都很吸引眼球，无法不爱。再说都出来旅游了，不带点礼物回去，好像很不合情理。蜀城没有玉，却有石头，顾尔清为安尚惠精心挑选了一个样式很好的绿玛瑙吊坠，又在另一家店里给她卖了一块兰色的印度手工钩花披肩。聂鸣的礼物相对来说比较难买，虽然他的脾气很温和，不是很挑剔的人，但他向来很考究，顾尔清生怕买回去了他不喜欢，再三考虑后，在一家比较高档的服装店里给他买了一套手感很好的丝质睡衣。最后只剩下聂伯庭了，顾尔清更加犯难了，觉得给他买什么也不合适。
    “要不给他买只熊猫吧？”徐芮拿起柜台上的熊猫公仔，在顾尔清眼前晃了晃。
    “你觉得他一个大男人会喜欢？”顾尔清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什么馊主意。
    “当然会，只要你买的，他都会喜欢吧。”
    顾尔清拿起公仔看了看，做工很精巧，活灵活现的很可爱，送给小朋友还差不多。小朋友？她以后会和他有孩子吧，眉毛像他的，眼睛像自己的，鼻子像…
    “那就买一只吧。”
    这下轮到徐芮意外了，她认识的顾尔清，向来是不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公仔的，她这段时间真的变了很多，最明显的是笑容，比以前真实了。徐芮想，大概是这段婚姻让她润色了不少，她能再次喜欢上一个人，是件让人高兴的事不是吗？还没等她意识回笼，顾尔清已经选好了一只走到另一个柜台了，徐芮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现在的尔清，多好啊。
    “给他买什么好啊？”
    “这个不错啊。”
    顾尔清拿过徐芮手里的木雕佛手细细打量起来，徐芮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这个可以挂在车上，保佑他出入平安，这个寓意不错啊。”
    寓意是不错。可是给他父母买的东西那么贵，顾尔清再次看了看价格，相比之下，这个好便宜，回家了他准得嚷嚷。
    “你就先买一个有备无患嘛，以后看见更合适的再给他买不就好了。”
    顾尔清点点头，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
    聂伯庭晚上打来电话的时候，徐芮正好在洗澡。
    “今天去哪里了？”他在那头低笑，声音很温柔。
    “宽窄巷子。”顾尔清一边调小电视的声音，一边答道。
    “唔…那里不错。”
    “本来要去看大熊猫的，早上下雨了。”
    他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就喜欢那种懒洋洋的胖东西。”
    “很可爱不是吗？”
    “没你可爱。”
    顾尔清顿了一下，他又开始不正经了，又说：“我以前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下雨天？”
    “是因为你的父母吗？”聂伯庭想起之前的调查，车祸发生的那天大雨倾盆，车祸现场很惨烈。
    “嗯，但是还有一个原因。”她把头埋进双膝里，闷闷地说。
    “什么？”
    “我的外婆。”她顿了顿，继续开口：“那晚雷雨交加，她去世得很突然，我去叫她吃药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已经断气了。后来我外公说，外婆本来就有心脏病，我父母的过世让她很受打击，所以才…”
    聂伯庭在那头沉默了良久，这是他第一次听她提起她的外婆，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说：“顾尔清你真笨。”
    “嗯？”
    “这话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说，隔着电话让我怎么安慰你？”
    “我没事，今早的雨让我想起这事了。”又转开话题，“你以前和谁一起来的？”
    他犹豫了几秒，简短地说：“朋友。”
    “哦。”
    “明天计划去哪里？”
    “锦里吧，连同附近的景点一起逛了。”
    “早点睡，旅游很累人的。”
    “嗯，那我挂了，晚安。”
    “尔清？”他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
    “我想你了，快点回来。”
    “嗯，挂吧。”
    结束了通话，顾尔清平躺下来，看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我也想你…忽然想起徐芮以前说过感情是需要回应的，又一骨碌坐起来，抓过手机趁自己还没改变想法之前，迅速编辑了短信给他发了过去：我也想你。
    他的回复出奇地快，很简短的三个词：我知道。她看着那三个字窃窃地笑，似乎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笑容该有多得意。
    ……
    因为天气的原因，两人又多停留了五天才把周围的景点差不多才逛完，眼看明天就要回昆城，徐芮这家伙却因为昨晚的胡吃海喝吃坏了肠胃，今天一早整个人都焉了。顾尔清不放心，担心她病情加重，只好拖着她去了医院。徐芮不舒服没什么精神，在医院折腾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挂上了水，后又说口渴，顾尔清才一个人出来，想为她买杯热饮。
    外面依旧下着很大的雨，扬起一层灰蒙蒙的雾气，顾尔清撑着伞走在雨中，飞溅的雨滴很快打湿了她的鞋尖，她伸出一只手半抱住自己的身体，为自己留住一些暖意。好在医院附近就有一家不错的饮品连锁店，顾尔清迅速要了两杯热的蜂蜜柚子茶就往回赶。
    回去的路上，密集的雨滴更是变本加厉地从空中坠落，顾尔清不禁加快了脚步，大腿的位置已经被雨水浸湿，冰冰凉凉地贴在身上很难受。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关了伞抬眸正打算转身的瞬间，目光全然被一抹似曾相识的背影夺了去。
    高高瘦瘦的背影，像是一棵修长挺拔的树，就连侧脸的轮廓，都像极记忆中那个清俊干净的男子，是靖溪吗？是那个以前在雷雨加交的天气里为她捂住耳朵，告诉她别怕的靖溪吗？是那个为她擦去无数眼泪，拥她入怀的靖溪吗？是那个最终把她抛弃，和别的女人订了婚的周靖溪吗？可是他明明在美国，怎么可能出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难道是自己眼花，可是怎么会有那么相像的人呢？
    顾尔清定了定神，眯起眼睛让视线更加清晰，那个男人撑着黑色的雨伞在雨中徐徐而行，她这时才发现，他的左脚有些颇，每走一步都显得很艰难…可是纵使这样，他走路的姿态还是像极了周靖溪，她认识了他十多年，不可能会错。
    “靖溪？！”顾尔清站在原地，看着远处朦胧的身影，喊了一声。
    那个身影像是顿了一下，她没有注意到，她只关心他会不会回头？如果是她叫他，他一定会回头的，她知道。
    然而那个雨中的男子并没有回头，他依旧维持着原先的步伐，不慌不忙地往前走。顾尔清不死心地再叫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眼看那人已经走到医院大门在打车，顾尔清想也没想就跑入滂沱的雨中，无论那个人到底是不是靖溪，她都要亲眼确认一遍。还没来得及跑到医院门口，那人已经坐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顾尔清握紧拳头，看着那辆出租车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就差那么一步，她就可以看清他的脸了。顾尔清咬咬唇，这才想到了医院里的徐芮，如果是雨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可是世界上真的会有那么相似的人吗？
    “你被人打劫了么？”这是徐芮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不堪的顾尔清，她被淋得几乎浑身湿透，凌乱的发丝贴在惨白的脸上，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没有任何焦距，空洞无光。
    “我好像看到靖溪了。”过了半晌，顾尔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你说什么？”徐芮的动作一滞，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
    顾尔清无力地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眼前出现的依旧是雨中男子的身影，她的声音暗哑无力，更像是自言自语，“靖溪…周靖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