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华错

神女不愧是神女，一眨眼就没影了，来去如风。
    冷瑟愣愣地拿着信封瞪着门口，直到确认那里再也不会有神女回来的迹象后，终于不舍地转回身，而后看到了同样愣在当场的严季欢和连贺南。
    冷瑟拍了拍桌子，嘲笑道：“喂喂喂！看够了没，人家都走了！苏忘忧，你至于口水都快流出来吗？你还有没有要时刻保持神医形象的自觉？”
    苏忘忧笑了笑，可疑地摸了一下嘴角，道：“瑟儿，你方才不也眼珠子都几乎掉出来吗？”
    冷瑟白他一眼：“那人家确实是好看，这点我绝不否认。而且她武功也特别好，啧啧，真是让人羡慕。”
    苏忘忧桃花眼一眯，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武功好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人家小时候为练功肯定受了不少苦。况且瑟儿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论起做生意的本事，她一定比不过你。”
    冷瑟当即一只筷子扔过去：“骂我是奸商是吧，你现在吃的住的都是我花的钱，你有本事不要吃不要睡！”
    连贺南在一旁看他们吵闹，也笑了起来：“这些年不走江湖，竟不知江湖上出了这等绝色的美人，看上去年纪才和小瑟一般大。哎，我可真是老了。”
    冷瑟听得直乐：“哎呀，我就说嘛，世上的男人劝都喜欢二八年华的女子，果然不错！连大哥，你可别动了什么歪念头，小心回去被嫂子和妞妞罚跪！”
    连贺南摸了摸胡子，呵呵傻笑：“这……可千万别被你嫂子知道，不然我哪有活路。”
    闹了一会，众人才研究起方才神女留下的信封。信封是黑色烫金的，上好的纸质，里面没有信，除了那几个字，就只有信封正面盖了一个红色的印章。
    连贺南道：“不用看了，这是缥缈山武林盛会的请柬。”
    冷瑟耐不住好奇：“哪有用信封当请柬的……对了，老听人说缥缈山缥缈山的，这缥缈山到底什么来头？”
    连贺南耐心解答：“这缥缈山啊，乃是当今武林的一大圣地。很久以前，那里原是缥缈派的大本营，后来缥缈派被灭，正派人士见那里风光秀丽，就建了院落，很多德高望重的人喜欢在那里进行讲法传功。不知哪年开始，那里多了一个用处，就是裁决江湖上的不平事。无论是门派斗争还是江湖纠纷，每三年一次，都可在那里得到公正的裁决。这些年来，去缥缈山的人越来越多，便制定了只有请柬才能入内的规矩。许多武林人士以此为目标，我当年也曾有幸去看过一次热闹。”他看了一眼冷瑟，道，“你手上这张，应是天下第二庄的请柬。”
    冷瑟努力告诉自己尽量不要多想：“那他们给我干嘛？”
    连贺南叹了口气，不得不说出事实：“恐怕，你很可能和天下第二庄有关……”
    “哪里会那么巧？大家都姓冷，就刚好有关系……说不定是弄错了吧……”冷瑟绝不会轻易相信这种事，因为这和她多年来所认知到的完全是两个世界。
    怎么可能呢？她家不过是开杂货铺的，怎么会跟江湖中人有关系？更何况从小到大她一直生活在清河坊，连半个江湖人士都没见过，说她来自武林世家，太荒谬了。
    苏忘忧看着冷瑟，只能安慰：“瑟儿，别想太多了，未经证实的事就不要去烦恼它。”
    冷瑟点了点头，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她的心却莫名地越来越不安。来叔和天下第二庄的关系还不明了，转眼她就收到了来自天下第二庄的请柬，方才那个白衣神女明明问了她姓名才给她的请柬，弄错的几率能有多大？
    “苏忘忧，要不，我去一趟缥缈山吧。”
    苏忘忧最不希望听到的话终于从冷瑟口中说出，他坚定地摇了摇头：“瑟儿，那是龙潭虎穴，你不能去。听话，跟我回移魂谷，离这个江湖远远的。”
    冷瑟却已渐渐下了决心，看着苏忘忧道：“苏忘忧，今天不去，明天不去，就算这辈子都不去，该来的，也还是会来，怎么逃避都没有用的。既然我的命运已经被安排好，为什么我不主动去了解真相呢？说不定，这样风险还小一点。”
    苏忘忧紧紧握住了冷瑟的手，依旧摇头：“太危险的地方，我绝对不让你去。”
    冷瑟看着苏忘忧，深深地，直到望进他的眼睛里去。这个从来把她的安全放在第一位的男人，他不但是治疗过她的大夫，更多的时候，她已经把他当做绝无仅有的亲人。他关怀她，照顾她，总是担心她的安危，不想她有任何闪失。他把她的生命看得比任何事重要。只要有他在，她就可以完全无所顾忌地依靠上去。
    呵，她何其幸运。
    可是，苏忘忧也有他自己的生活，他不可能一辈子给她依靠。她不爱他，所以必须让自己变得独立，不成为他找到真正幸福的阻碍。
    终于，她轻轻抱住苏忘忧，拍了拍他的背，温柔道：“我保证，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如果天下第二庄里真的有我的家人，他们不会伤害我的，对不对？我只是去缥缈山和他们会合，搞清楚真相，然后就回来，再也不涉足江湖。苏忘忧，你最后让我任性一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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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冷瑟和连贺南就开始前往缥缈山。
    苏忘忧没有和冷瑟告别，事实上，他昨天最后只说了一句“随便你”，就再也没有跟冷瑟说过话。冷瑟知道苏忘忧是真心为她好，她伤了他的心，她真的该死，可是，她没办法眼睁睁舍弃这次机会。她心中蠢蠢欲动的好奇心不断抓挠着她的耐性，让她明知道可能有危险还是要走一趟。
    如果不走这一趟，谁知道这辈子会不会懊恼至死？
    所以，连贺南的陪同已经是苏忘忧的底线，苏忘忧嘴上不说，心里还是为冷瑟着想着，冷瑟心中十分感激，却只想按着自己的想法走。
    连贺南从前是江湖中的一个侠客，十年前才退隐，对那些江湖传闻知之甚详，一路和冷瑟说些江湖趣闻，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一点都不烦闷。
    七月十一，两人终于到了缥缈山山下的小城，忘秋城。
    忘秋城是个不大的县城，如今显然已经人满为患。
    这城里最多的就是客栈酒楼，但冷瑟一连问了十家，都没有一个空房间。冷瑟几乎抓狂了，拿出五百两的银票想让别人转让，但在这城里的江湖人显然对脸面更为重视——要是让人知道自己堂堂一个侠客贪财，岂不笑掉大牙——因此尽管冷瑟一掷千金，依旧没有一个空房间腾出来。
    实在不行，就只能去住青楼了。
    冷瑟带着面纱站在“闭月馆”门口，心里想着，这年头连妓院都取这么风雅的名字，到底是要干嘛？扭头看了看“羞花舍”、“沉鱼堂”、“落雁亭”，四家都到齐了，啧啧，到底是谁这么恶趣味把妓院全都摆在这个路口。
    连贺南跟几个江湖朋友打完招呼回来，看到冷瑟正傻站着，道：“我托一个朋友弄到了房间，我们快过去吧。”
    冷瑟立刻爽快地离开了青楼门口，心中着实佩服连贺南，行走江湖，有人脉就是好啊。不像她，穷的就剩下钱了。
    到了福临客栈，还没进屋，就听到里面骂骂咧咧的大嗓门：“什么？什么叫没有客房了？我家少爷从来听不得‘没有’二字，给你一千两，立刻准备一间上房！”
    掌柜的是个精瘦的男人，见了这架势，别无他法，只好陪着笑耐心解释道：“客官，实在是没有房间了。这城里的武林人士这么多，别说我家，这里十家全都爆满了，实在是一个空房间都没有了……”
    那个大嗓门的是个书童装扮，闻言大骂道：“没有空房间也要腾出来！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趁现在我家少爷还没生气，立刻腾出一间房，这是一千两！”书童一把将银票拍在桌上。
    眼看掌柜都快哭了：“别说一千两，就是一万两也没空房了呀，这里住的都是江湖豪杰，哪能够让人家走呢？大爷，我这是实在是做的小买卖，还请大爷去别处再问问，别为难小的了。”
    “反了你了！”书童闻言大怒，“你敢不给我家少爷准备房间，你就等死吧！”
    此话一出，原本在场吃饭的江湖人士都朝这边看过来。
    原本武林盛会期间，忘秋城客房紧是很正常的事，争抢也常有，但大家多各凭本事，没有谁会威胁掌柜的。先前这个书童拿钱逼掌柜的，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下居然要挟要杀人，他们这些以侠义著称的剑客却是容不得他在这里撒野。
    突然间，书童“啊”地喊了一声，不知是谁出手，打中了他的痛穴，令他在地上痛得打滚。书童一边喊着痛，一边骂骂咧咧：“谁，谁打我！有本事别走，等我家少爷来！啊啊啊啊！好痛！痛死我了！”
    冷瑟忍不住在心里拍手，可真是大快人心。跟随连贺南走到楼梯口，连贺南的朋友正在等候，于是便上了楼。
    正巧听见书童喊了一声“少爷”，冷瑟朝下头一看，一个一身红衣的男人正走进堂里。
    穿得如此张扬，难怪教出了这样嚣张的仆人。冷瑟暗暗鄙夷着，转弯进了客房。
    到了夜里，连贺南跟几个朋友去喝酒，再三叮嘱冷瑟不要出了客栈——这客栈他已经专门请人盯着，比较安全。
    冷瑟没有什么江湖朋友，更担心自身安危，便十分顺从地客栈内休息。好在这客栈里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专门泡汤的地方，一共一男一女两个汤池。冷瑟没有泡过汤，但听说泡汤对缓解疲劳十分有效，在小二的一再推荐下，冷瑟动了心。
    收拾好东西，冷瑟戴上了面纱，兴致勃勃去泡汤，这个时间客栈内的人大多出去喝酒玩乐了，加上女客本就不多，因此女汤池里只有冷瑟一人。
    冷瑟享受着难得的温汤沐浴，自是十分惬意，泡了整整两刻钟，终于打算起身回房。
    这时候，她却突然听到了隔壁男汤池传来的谈话声。
    男女汤池本就是统一入口一左一右，隔音效果自然不好，冷瑟也没兴致听他们聊天，却猛地从他们的对话中抓到了关键的字眼：孟霓霄！
    于是冷瑟鬼使神差地蹲到了靠近男汤池的墙边。好在那两个人的声音实在大，想不听到都难。
    一个大嗓门的道：“你确定孟霓霄后天一定会现身？”
    另一个声音略微嘶哑：“千真万确！青城派那些探子费了好大力气才打听到的，说是孟霓霄已经到了缥缈山，说不定就在这城里住了。此次孟霓霄有备而来，似乎是要做一件大事。”
    大嗓门道：“她一个女魔头，还能做什么大事，难道要杀人？缥缈山这么多人，她杀得完吗，更何况她的武功也不是特别厉害，先前不是还败在少林寺方丈手里吗……要不是少林方丈留情，她早就没命了。要是她这次敢在缥缈山杀人，铁定死无全尸。”
    “哼，别说杀人了，她只要一露面，向她举刀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冷面妖女，人人得而诛之。不过说实话，我倒是觉得一个女人家，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娶回家来才好玩呢！哈哈哈哈！”
    “你活腻啦！你答应，孟霓霄答应，人家齐月宫还不答应呢。你还什么都没做，就被那个严季欢毒死了，临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看你怎么享福！”
    “哈，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这次几大门派联手，还打算一起对付齐月宫。严季欢在一天，孟霓霄都不好杀，估计他们是想把齐月宫一并铲除。嘿嘿，这孟霓霄和严季欢，插翅也难飞，江湖马上就要清净咯……”
    “有小道消息？快说来听听！”
    “嘿嘿，我也是听几个青城派的朋友说的，说是今晚搜城，要先给这几个江湖败类一点苦头尝尝，不知道他们要干嘛，大不了也就是下毒下迷药之类的吧……难得都到齐了，如果有机会，趁机杀了也未尝不好……”
    “不会吧，难道他们不顾忘秋城的规矩了？”
    “管他们呢，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冷瑟悄悄退出了汤池，飞快跑回了房间把门关好。她就知道，这些江湖人打打杀杀是没有休止的。
    可是事到如今，怎么才能通知到严季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