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华错

深夜，古岩镇附近的望梅坡上，一群人正在连夜赶路。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个黑衣男子。实际上，这一行人全部都是黑衣，但这个男子格外不同些，他的头上还带着一顶面纱，将自己的容貌遮得严严实实。
    “主上，快下雨了。”一个中年男子瞧着远房天空中闪烁的雷电，向黑纱人禀告。
    黑纱人转头忘了一眼后头的马车，道：“就在前面的镇子落脚。”
    一行人于是加快脚步，朝古岩镇前行。
    云上客栈的吴小二深夜被敲门声吵醒，他打着哈欠打开门，外头正雷电交加。突然一个闪电劈下，照亮了敲门人，他惊得大叫一声“啊”，把门一关便猛地退后几步跌坐在地上，表情直如见了鬼一般。
    乍一看，那个人居然没有脸……
    门被人从外推开，吴小二正想逃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店家，深夜打扰实在抱歉，请问可还有客房？”
    吴小二听得人声，便撞着胆子抬头去看，这一看，便趁着闪电看到了一个身材高大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他转身点燃了蜡烛，确信自己见到的是活人后，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气道：“哎呀，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
    忽而一阵凉风吹来，吴小二心里说不上来地毛毛的，连忙便住了嘴。缩了缩脖子笑问：“请问客官要几间客房……”
    “给我两间上房。”
    吴小二应了声，拿起蜡烛在前头带路。
    中年人朝黑纱人点了个头，而后走到后头的轿子旁，道：“孟姑娘，我们在这客栈歇息一晚。”
    马车门打开，一个素纱白衣的女人从里面走出来，她的脸上并未蒙面，烛光映照下肌肤雪白，五官精致，确凿是个美人。但她的神色，却是冷若冰霜，仿佛数九寒天里那些飞雪，多看两眼都使人哆嗦。
    吴小二心中狂跳，连忙移开眼神专心带路。他在这里当店小二好些年，迎来送往不知道多少人，这群人这一看就来头不小，他自然不敢得罪。待那蒙面人与白衣女人分别进了房间，吴小二正要问其他人如何歇息，却见客栈地上空空如也，所有黑衣人都已消失，不知所踪了。
    吴小二擦了擦冷汗，询问还有何吩咐。那面色和善的中年男人吩咐吴小二准备一口热水，顺手塞了一两银子给他，吴小二将银子一藏，乐呵呵地去烧水，烧完装了两壶送上来。
    却见那中年人已坐在了一条板凳上，朝他笑道：“借用一晚无妨吧？”
    吴小二忙点头：“没事没事，您尽管用着。”将茶递上，中年人示意没他的事了，他便依旧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管他住的是谁呢，只要能付房钱的就是好主。这是掌柜惯常说的。
    不过吴小二睡梦中都在琢磨，那冷若冰霜的美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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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正午，吴小二正在大厅里招呼客人，店门口突然出现一群人。
    吴小二上前招呼，只见一行八人，六男二女，看样子是江湖中人。几个男的高矮胖瘦皆有，两个女的倒是都身量苗条，其中一个绿衣的尤其美貌。吴小二正欲多看几眼，已被掌柜叫了过去。
    云上客栈的掌柜是个相貌再寻常不过的中年男人，见了小二便问：“今天吹的什么风，怎么来了这么多江湖中人？”
    吴小二道：“我也不知道啊，咱们镇子里可好久没来这么多江湖人了。”
    掌柜道：“我看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不是善茬，你小心伺候着。”吴小二应了一声，听到那几个人招呼，正欲过去，掌柜又问：“昨天那几个黑衣服的人可起来了？有什么吩咐没有？”
    吴小二挠了挠头：“早上他们只让我送了洗脸水上去，其他就没有了。要不待会得空我再去问问？”
    掌柜点了点头，继续低头算账。吴小二于是去招呼这八个客人。他们分两桌坐着，一桌四个男人，一桌两男两女。一共要了十斤牛肉两壶酒三十个馒头。
    吴小二上了酒菜，不由的便留心起那美貌的姑娘来。只见她一身绿衣，肌肤如雪，唇红齿白，眉眼秀丽，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多彩，时而皱眉时而嬉笑，时而对同行的人说些什么——其他人却统统是面无表情，多半不搭理她，偶尔搭理也只是冷冷地扫几眼。只有一个拿着扇子的白净年轻人，老是同她说话，她却又不甚理他。
    吴小二心中纳闷，生出一种她好像不是和他们“一伙”的感觉。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么想，兴许，是因为其余人看上去都不好相处？突然，他发现其中两个男人都有一只眼睛蒙了布，竟是两个独眼龙！
    “小二，麻烦上来一趟。”楼上传来声响，吴小二连忙往楼上去。唤他的正是昨天的中年人。
    “我听到楼下有些吵闹，大厅里可是有人？我家主上素来喜欢清静，因此麻烦你将楼下清理一下，待会我家主上要下楼吃饭。”说着，塞了一锭银子给吴小二。
    足足二十两！吴小二看得眼睛都直了。这还只是一顿饭的钱！
    吴小二哆哆嗦嗦接过银子，二话不说忙忙地往楼下跑，气喘吁吁对掌柜道：“掌柜的！咱们发大财了！”他拿出那锭银子给掌柜看，掌柜也是一惊，这架势，该是遇上财神爷了。
    吴小二又道：“他们说要下来吃饭，但是不喜欢有旁人，咱得把大厅腾出来。你看那些人……”
    掌柜看了一眼那八个江湖人，其他的客人好对付，但这几个人……看来这财神爷的银子不是那么好赚的。
    “各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家里出了点变故，需得立刻关门歇业，能否麻烦各位移步别家？”掌柜带着笑脸小心询问道。
    “真晦气，连顿饭也不让人好好吃。”其中一个拿剑的男人道。
    掌柜连忙赔笑道：“实在是抱歉，这顿算我请的，你看，可否请各位英雄行个方便？”
    一个大胡子的男人看着就十分不善，瞪得掌柜和小二浑身哆嗦：“你家里出了什么变故？死了爹还是死了娘？还是全家都死光了？我看你的样子也想出点变故，说不定待会就可以和他们一家团聚了。”说着，拔刀往地上轻轻一放，刀尖立刻入地三尺，将地破开一个洞。
    掌柜一见这阵仗，当下脸都白了。早知道江湖中人不好惹，没想到这还是几个武功高强的。见一旁小二一个劲使眼色，掌柜忙赔笑：“您先吃着，您先吃着。”随后与小二退到后屋。
    一关上门，小二就惊慌失措道：“掌柜的！可不得了了！我刚刚想起来！那两个独眼龙就是臭名昭著的‘恶虎双霸’！朝廷通缉过的，告示在衙门口贴了一个月！”
    掌柜一听，面上露出惊恐之色：“不会吧！你会不会看错？江湖上独眼龙也不少，不一定就是他们吧！”
    小二一口笃定道：“不会错的，你瞧见那个拿折扇的没，他就是江洋大盗‘花非花’！也是通缉令上的！”他突然一拍脑门，又想起一个来：“那个大胡子的莫非就是‘铁头大刀’！”
    掌柜慌道：“要不要去报官？这么多通缉犯在我店里，会不会出什么事！”
    小二道：“可这些人武功高强，我就怕官差来了也不一定能拿下他们！”
    掌柜点头：“没错，万一到时候大闹一场，把我的店拆了更是不值！如今之计只能盼他们吃完快走——”
    “掌柜的，再来两个馒头！”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掌柜和小二互看一眼，商量好了对策，吴小二便忙送了两个馒头出去。
    此番心情已大不一样，瞧这一群人怎么瞧怎么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匪类，还是手起刀落随时可能让他人头落地的那种。吴小二哆哆嗦嗦把馒头放在绿衣小姑娘面前，而后强作镇定回身，打算再去后头躲着。
    这时候，店里头除了掌柜和小二，就只剩下这八个人。那绿衣服的姑娘高高兴兴吃着馒头，神情很是愉悦。那大胡子的大汉打了个手势，其余几人一对眼，正准备动手，突然间，楼上传来了脚步声。
    随后，两个黑色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众人飞快对视一眼，从气息便知晓楼上的二人武功不凡。要不要出手？一个看上去很是寻常的男人摇了摇头。先办正事。几人于是立刻同时站起身子，朝外面走。那绿衣姑娘似是不愿走，但被另一个女人拉了一把，拖出了客栈。
    顷刻间，大厅里已空无一人了。
    黑纱人和中年男人从楼上走下来，看到几张桌子上还放着几个空盘子和酒壶，并未说什么。他们找了一张空桌子坐下，吴小二连忙上来询问吃什么，上了菜，又忙去收拾杯盘。
    正收拾着，吴小二看到桌上放了半个没吃完的馒头，他捡起来，竟发现桌上用指甲刻了两个字：“救我”。
    他当下嚷起来：“掌柜的，刚刚那绿衣姑娘果然不是他们一伙的，你看这个！她在向我们求救！”
    掌柜头也未抬，只管继续算账：“少管闲事。”他毕竟多活了几十年，深谙发财之道。这做生意的，怎好随便管江湖人的闲事？
    中年人看了吴小二一眼，方才确实有几个高手坐在这里，可是没等他们到就先走一步，看来并不想与他们碰面。而他们此行也不想节外生枝，因此那个被挟持的姑娘，实在也没闲暇去救。
    黑纱人仿佛一句话也没听见，只顾低头吃面，门口突然冲进来几个黑衣人，禀告道：“主上！孟姑娘不见了！”
    黑纱人顿了下，筷子一扔，二话不说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