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三春归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尹阡陌同慕容明珠二人可谓是“一见如故”，每日都要天南海北地说上好一会儿的话，以至于后者从原本的“借住几宿”渐渐变作了“长期陪聊”。
    对此，慕容无卿本来是不怎么赞同的，可看着尹阡陌在自家妹妹的陪伴下逐日展露了笑颜，甚至连带着胃口也变好了，思量过后，他便放弃了催促少女回家的念头。
    这天，能说会道的慕容明珠照例陪尹阡陌聊完了天，不紧不慢地自其卧房走出，远远地就瞧见了慕容无心三步并作两步朝她走来的景象。
    少女不徐不疾地迎了上去，目视来人在半路上四下张望了一番，而后脚底生风地来到了她的跟前。
    “有没有见到二哥？”慕容无心开门见山的一问，叫慕容明珠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你小声点儿！不怕被人听到吗？”说着，她亦略紧张地环顾了四周，所幸并未发现旁人。
    “我当然是知道周围没人，才敢这么说的喽。”慕容无心压低了嗓音辩解着，旋即就话锋一转，注目于美目微眯的少女，“你到底有没有看见二哥？”
    “没啊，我方才一直在尹姐姐的屋里陪她说话，没见着二哥。”慕容明珠收起了略显不满的神色，一本正经地作答。
    “嘿……这人上哪儿去了……”先前已将慕容无卿经常出没的几个地方寻了个遍却仍是没能找到人，慕容无心不免有些犯嘀咕了。
    “你有急事找他？”深知自家三哥虽为奇葩却也还是个稳得住的性子，慕容明珠推测他定是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急着要同二哥说道。
    “嗯。”慕容无心颔首称是，同时不由抬头扫视了一圈。
    “谁让你身为随从却不晓得随时跟从……”难得抓住了慕容无心的小辫子，时常被他逗弄的慕容明珠忽然不想放过这个“一雪前耻”的好机会，故而冷不防语气一改，悠悠地开口道。
    喂喂……那是因为二哥让他去办正经事儿了好吧？
    眼见自家妹子气定神闲地扬着眉毛，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不便道明实情的慕容无心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下一刻，他就冷不丁面色一改，顶着他那张妖孽的笑脸，凑近了少女的脸庞，柔情似水曰：“无心跟着小姐和跟着公子，不都是一样的嘛……”
    被恶心了一把的慕容明珠略微朝后挪了挪脸，面不改色地瞅着她那没个正经的三哥。
    殊不知这在不知情者看来相当容易引起误会的一幕，好巧不巧地落在了正欲从外头步入院中的月牙儿眼中。
    那一瞬，少女情不自禁地顿住了脚步，急急退到了看不到两人的角落里，勉强定了定心神后，她却又忍不住探出头去。
    自从五天前经由自家小姐介绍而认识了这位慕容家的千金，她就不止一次目睹对方同慕容无心谈笑风生、亲密无间的模样。
    也不晓得为什么，每次一看到这样的场面，她这心里头总有种怪怪的感觉。
    她好像……不希望见到这种场景——似乎老觉得……那个站在慕容无心身边言笑晏晏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
    可是……可是，对方是慕容家的小姐啊……是慕容公子的亲妹妹，是慕容无心的主子……她……她一个外人，一个……国师府上的丫鬟，又有什么资格去生出意见来？
    偷偷望着不远处那一男一女靠得极近的两张脸，月牙儿没来由地觉着一阵堵心。
    好一会儿，她才猛地想起，自己是要来问小姐晚上想吃些什么的。
    就是啊！她光明正大地去找自家主子，干吗要回避两个不相干的人？
    如此思忖着，月牙儿使劲吸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挺起了胸膛，面色如常地自暗处走了出去。
    面对着大院入口的慕容明珠先一步注意到了快步走来的少女，想着她是在府中到处走动的侍女，兴许在哪儿见过自家二哥，便忙不迭绕过慕容无心，微笑着迎了上去。
    “月牙儿姑娘。”她和声细语地唤了一声，却是叫闻者心头莫名一紧。
    月牙儿抬眼对上少女径直投来的温和目光，身不由己地停止了前进。
    “慕容小姐。”她低眉朝着慕容明珠福了一福，故作镇定地注目于对方漂亮的杏眼。
    “你有没有看见我二哥？”未作他想的少女自然没能察觉到来人的异常，这就顺着自个儿的想法如是发问。
    “没有。”月牙儿面无涟漪地摇了摇头，据实以告。
    听闻叫人失望的回答，慕容明珠自然而然地看向了急着找人的慕容无心，却发现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跟前的少女瞧。
    这么盯着人家姑娘做什么？人家又没撒谎骗你。
    对慕容无心与月牙儿之间的相熟程度不甚了解的慕容明珠自是难免有点儿奇怪，不过，她也没把这有几分怪异的小事儿放在心上，当即就出言对着自家三哥道：“那我们上别处去找找吧。”
    “好。”慕容无心闻言，不慌不忙地将视线转移到慕容明珠的脸上，面不改色地应承下来。
    慕容明珠随即朝月牙儿笑了笑，而后便先行迈开步子，朝着少女来时的方向走去。
    身为“侍从”的慕容无心无疑应当紧随其后地跟上，可他却迟迟未有抬脚，而是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月牙儿。
    按理说，这丫头见着她，应该是更热络一些才对——哪儿会像刚才这般，见到他跟没瞧见似的？
    不解于少女一反常态的安静与淡然，慕容无心忽然收到了慕容明珠的朗声召唤：“无心。”
    “是。”忠实地扮演了跟班的角色，慕容无心马上毕恭毕敬地应了声，举步跟上了快要走远的“他家小姐”。
    然而，假扮主仆实为兄妹的两人皆是不知，他们这无意上演的小小互动，当即就在月牙儿本就不怎么畅快的心头又添了把堵。
    少女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转眼就若无其事地跨出了脚步，向着尹阡陌的房门走了过去。
    片刻，她来到她家小姐的闺房，顺利问到了女子心仪的晚膳食谱。
    然后，她就心不在焉地往屋外走。
    这一下，尹阡陌难免心生疑惑了。
    月牙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她都不可能问完了事儿就立马走人的呀？每回都是要留下来同她说这说那，逗她开心的呀？
    百思不得其解的女子眼见埋头往前走的少女就快要离了自个儿的视野了，赶忙出声叫住了她。
    心绪不宁的少女这才猝然还魂，转身回到了女子的床边。
    “怎么了，小姐？”月牙儿浑然不觉地问着，目视女子神色古怪地打量着自己。
    “怎么了？我才要问你怎么了呢。”尹阡陌单刀直入，叫魂不守舍的少女一时间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我……我怎么了？”月牙儿眨了眨眼，磕磕巴巴地反问。
    “我看你跟丢了魂儿似的……出了什么事吗？”心下的担忧渐渐盖过了嗔怪之意，尹阡陌微微皱起了眉头。
    “啊？没……没有啊？”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似乎有点儿不对劲——都被小姐给看出来了，月牙儿这下可有些紧张了。
    “没有？”尹阡陌半信半疑地重复着少女的话，一双美目再次上下端量起她的脸色来，“没有，我怎么看你恍恍惚惚的？也不陪我说话了。”
    女子的寥寥数语，让少女登时神色微变。
    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起一张并不熟悉的如花美貌，她瘪着嘴低下头去。
    “因为有慕容小姐陪小姐聊天了嘛……”
    少女瓮声瓮气地嘀咕着，令未尝料想到这一茬的女子霎时一愣。
    难不成……这丫头是吃味了？
    “呵……”突然认识到某种可能性的尹阡陌禁不住哑然失笑，使得少女闻声蓦地抬起眼帘，对上她含笑的眼眸，“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敢情你是怕慕容姑娘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啊……”
    话音落下，换做少女猛地一怔了。
    小姐……小姐她……她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
    “我哪儿有？”这么想着，少女按捺不住，脱口而出。
    “真没有？”尹阡陌显然不是太相信，随即就噙着笑意出言反问。
    “没有——”少女笃定地拖长了音调，义正词严地替自个儿正名。
    于是，尹阡陌不理解了。
    瞧月牙这样，不像是在说假话。
    那……她适才说的那句话……包括那似是落寞似是失意的语气，又是从何而来？
    “慕容小姐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奴婢怎么能跟她比……”就在尹阡陌想来想去都寻思不出其中的缘由之际，面前的少女却自顾自地绞了绞手指，口中失落地说道。
    将听似矛盾的前言与后语结合在一块儿思量，尹阡陌忽然觉得有些糊涂了。
    她凝视着少女埋低的脑袋，又一次双眉微锁道：“月牙，你到底怎么了？”
    是啊，她极少见她这般模样——在她惯有的认知里，少女就该是成天无忧无虑、有话直说的。
    可是今天，她的月牙委实是有几分不同寻常。
    自家主子认真严肃的问话，终于叫少女从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中抽离出身。
    意识到自身的失态，月牙儿赶紧收回那险些出窍的七魂六魄，定睛注目于一脸担心的女子，倏地绽放出一抹笑容：“啊呀！小姐你多心了啦！什么事也没有！就是……就是奴婢一下子不太习惯而已……”
    语毕，她没等尹阡陌张嘴再欲一言，就以灶上还煮着东西为由，脚底抹油地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