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

60 夙昔之志(上)


容甯自从幽州回朝,一跃而成国舅,论功行赏,又超等拔擢为勤郡王,侍驾辽海,拓跋炎自然不会少浸润他。王家狐狸当日说他迟迟未决,今后必然没得再选,但世易时移,元氏内讧倒台,拓跋炎显然给了容甯第二次机会。
    假如说王爵之重尚不足以动其心,那么天平那头再添上姐姐与侄儿,这分量又当如何?容甯此刻内心何止是熬煎,曾经澄明心境与少年意气,在数月之内,已经离他远去了。
    葭月初五,大雪。容甯因柏氏秋猎之约,自辽海赶回封地。在自家营地里第一个看见的是王家狐狸。
    不过是清晨光景,王樨已然穿戴齐整,金冠绛袍之外严严实实地披着玄狐披风,似乎在与一个汉人说话,及至容甯到她面前,却又仅仅是丹朱一人侍奉在她左右。
    “一别数月,雪城主事事如意,怎么憔悴至此?”王樨笼着手,笑嘻嘻地看他走进,先开口招呼。
    容甯抖抖身上的雪花,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她一眼,她神采依旧,却有些弱不胜衣,倒似几个月未曾吃饱饭一样。
    “下这么大的雪,你到外面来做什么?”
    “里面太热,你懂的。”王樨皓齿一闪,容甯亦不禁笑了。看来海其腾君婚后一切都好,唯独洁癖未曾根除。
    “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容甯看了看地上的雪迹,盯着狐狸问道。他在幽州独断数月,愈加历练得细心谨慎。
    “汉之名士,渤海高夷简。”王樨毫不避讳地答道,又反问:“你在幽州这许多日,可曾听闻过他么?”
    容甯想了想方道:“却是不曾。”
    “是么?”王樨亦嗔亦笑,道:“也不知道招贤纳士,这么多时,都干什么去了?”
    “刺客、流寇,此起彼伏。”容甯叹了一口气。此刻下了一夜的雪在他们眼前停了,一轮旭日破云而出,两人各自无语,看了一回。
    王樨静了半晌,又道:“毂辇不至,人心不定。你说呢?”
    容甯道:“也有人提过,只是……”只是与汉之新土相比,拓跋炎、元濬及头脑保守的亲贵大臣更加重视辽海以西的故园。
    王樨也不用他继续说下去,又笑道:“你可别当出头鸟才是。”
    容甯点点头,道:“那是当然。”
    力主主迁都的是慕容氏等朝臣,立主焚毁宫室坚壁清野的是元氏等战将,如今元氏势力大消,此事已被搁置起来,但瞧着幽州的局势,旧事重提也是迟早的事。
    “那么,你是要重新选过么?”狐狸收回目光,转脸看着他道。容甯猝不及防,倒好像被她窥浴一般,一时说不出话来。
    “有机会,重新选,应该的。”狐狸移开视线,得意的笑着。
    “你是不是整天都捉摸着朝政大局,才这么瘦的?”容甯回嘴顶她,又象个少年急欲扳回一局。
    “瞎捉摸,穷消遣。”王樨淡淡道,容甯惊异地看着她从袖子里取出扇子,轻轻打开,那一丝清甜的气息,在冰天雪地之中显得愈加明显。
    “郎主有你,倒是个好帮手。”容甯不无欣羡地道。
    “胡说。我恪守妇道:内言不出,外言不入。”王樨嘲讽地瞥了他一眼,用扇子遮着阳光看云霞。
    容甯不由皱眉:“你这又是何必呢?你明明知道……”
    一言未了,侍女捧着碗热气腾腾的茶过来,王樨拿过亲自递给容甯,笑道:“你在雪地里骑马,此刻不喝点热的么?”
    容甯接了,看也不看,便一饮而尽,自己还不觉得怎样,却见两个侍女表情古怪,一个似忍笑,一个似忍怒。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容甯狐疑地看了看杯盏,却已然是没有剩下什么东西。
    “无非是人参、茯苓、五味子之流。”狐狸嘴角一撇,让容甯觉得自己很不识抬举,他讪讪把金杯还给丹朱,笑道:“你现在倒保重身体的很。”
    此言一出,狐狸的脸上倒好像一红,她狠狠瞪了容甯一眼,道:“你没听说么,惠英老和尚说我心血花得太多,需要补一补。”接着,她又嫣然笑道:“最近,你也是哦,务必保重。皇后的月子做得不踏实,还得小舅子给开点定神丸什么的。”
    容甯被她东敲西打,搅得心神不宁,不由道:“你想怎样,你就说。我受不了你这样含沙射影的。”
    狐狸听了本来想笑,却见他一脸端严倒像是许诺一般,便敛了笑容“嗤”道:“我哪能差遣你呀。再说,我想要的,总有本事弄到,不劳你费心。”
    “你就作罢。呕死一个是一个。”容甯忽然怒容满面,撇下狐狸径自进帐子去了。
    狐狸被他斥得呆了一呆,低头在地上划了几个字,很快又用脚碾去,又仰首看天。
    丹朱未曾见她这般索寞,不由劝道:“夫人,雪看多了眼花,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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