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

50 君子之室(上)


在燕都住了十余日,逐渐习惯了此地的秋阳与尘埃,逐渐习惯了此地叶少枝疏的杉木,习惯了难以下咽的饮食,习惯了王府里长日幽静,甚至连赤罗的脸,我都快熟视无睹了。
    拓跋锋功成归朝,按照大魏按功论政的习惯,已隐然为国中第一执政,权柄威望超居元濬之上。隆遇宴赏自不必提,此外,公务应接不暇,还有自己亟需忙的事,亟需周旋的人,在家的时间自然少了。
    有意思的是,拓跋锋不在餐桌上出现时,冷美人也便不露面了。于是数日来,总是我与徒单月相两人相对用膳,见面既多,情谊自然也就有些,食事毕后,逐渐增加了攀谈这一余兴节目。
    昨日,徒单月相已然向我介绍了她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五岁跟着外家征讨回鹘部去了,一个十二岁则在辽海封地磨练,而过一阵子到了十月,我们也要回草原领地按例赏赐部下,届时我就可以看见他们了。此外,拓跋锋尚有一妻一子,那夫人是元氏皇太后的侄女,家世既高,却碍于徒单月相而不能为正室,自然心情不佳,长期于自己的封邑居住,听月相口气,这位元好儿夫人,与闺名殊异其趣,甚是不好相与。
    今晨天空蔚蓝得深远,朵朵白云飘得比幽州低得多。如此天朗气清,我颇思出门散心,又不晓得拓跋锋是否还在禁我的足,便想着在徒单月相身上打主意。因此,简单喝完一杯奶茶后,我便不动盘盏了,静静候着王妃完事。
    徒单月相见我吃得少了,不免诧异道:“今天饭食可是不对你胃口么?”
    我望她微微一笑道:“镇日无所事事,自然吃不下。”
    徒单月相一时未曾领会我意,只是抿嘴道:“汉室女子果然温柔多礼,你身体不适还来陪我,其实是不必的。”
    她这话虽不对路,却又触动了我好奇之心,我问道:“许久不见府中那位夫人,她病了么?”
    徒单月相蹙眉叹气道:“婀霞么,她本是居延部的公主,居延战败,主上将她赏赐给王爷为奴,我待她以礼,谁知她却是一味烈性子,刚来时还把王爷刺伤了,如今倒是好了些,只是不大爱见人,也就由她……”说到这里,她望我一笑,道:“若都如你这般温柔懂事,那就好了。”
    都像我么,那他真就活不长了。
    我但笑无语,谋杀亲夫的人都不料理,这个徒单月相何止是贤良淑德,简直是一团棉花,如此治家,我真是替拓跋锋发愁。
    一边说着,徒单月相也用完早餐了。早餐之后,王妃的日常功课便是织一条极大极华丽的毛毯,据说是佛诞节时用于供奉佛前。瞧着那张织机,我又有主意了。
    “我在幽州时,听闻燕都好佛,在郊外山上有千佛洞窟,其中佛像壁画极其严整,为天下之最,不知真是如此么?”
    月相洗手洁面后,便正坐在妆台前让侍女为她卸妆。那条毛毯可了不得,织的时候,她务必素服去首饰,虔诚敬信之极。此刻,听见我问,她便眉飞色舞道:“不错,是这样。便是王爷得胜归来,我亦招了燕都最能干的巧匠,起造大佛,待完工时,我领你去看。”
    这样啊,要等多久。我挑了挑眉,笑道:“难道未完工时,便看不得么?”
    徒单月相这才会意,笑道:“不是不是,不过千佛洞窟在燕都郊外甚远,坐车要一日方能到,你若想去,等我禀过王爷,明日安排。”
    哈,那好极了。目的达成,我正想告退,谁知尚未出门,丹朱却急急忙忙进来,跪在地下道:“回禀王妃:宫中来使,召见繁露夫人。”
    徒单月相听了,脸上好不惶恐紧张,站起身来问道:“是哪位主子召见?王爷可知道?”
    丹朱道:“来得是皇后使,王爷今晨朝会散后侍驾北郊游猎,只怕不知道。”
    瞧她神色焦虑,我也觉得不妙,毕竟册封诰命,已经由拓跋锋代为谢过恩了,如今又非宴会,又不召徒单月相,只召我一人,不管是谁,总是来意不善的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去好了。我淡淡向徒单月相,道:“今日我本自不舒服,可能称病不去么?”
    徒单月相咬唇沉吟,竟似很为难:“乌林达皇后可小心眼,第一次就驳她面子只怕不好,还是,我陪你去罢。”
    侧室入见,正室门口候着,传出去不是大笑话了么?而且,宫中与王府为难,显然也是不可躲避之事,也罢,为了拓跋锋,我便去领教一番也好。
    于是,我向徒单月相嫣然笑道:“不要紧的,待我换身衣服,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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