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

43 麟德之望


速行两日,便是益阳郡的栖霞关,一入齐国属地,萧桁即便稳重起来。瞧着益阳郡节度使边素亲自来迎的那份恭敬诚恳,我仿佛可以看见三数年内,他由广陵王而摄政王而……的光明前途。
    这还差不多,这种局面才配得上他在波柳堂内邀我的自负。
    其实海其腾君原也是好剑,只是,……太麻烦。
    到了郡守府内行馆,休沐用饭,才过了片刻,欧阳莹又来召我。虽然早备着初次召对,但这也太急了吧,连日奔波都没有歇过来。
    我一边跟着她走,一边不由叹道:“思来想去,还是陛下待我们好啊,至少午休之际从不麻烦大伙。”
    欧阳莹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还是老样子。陛下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对的。”
    我“啧”了一声,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一言未了,欧阳莹突然止了脚步,正色对我道:“广陵殿下,可不是你的陛下,有时候,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我讶然道:“难道我还不够谨言慎行?再讲,陛下面前,我尤其的谨言慎行,你倒说说,我哪一次哪一回殿前失仪了?”
    “你吗?”欧阳莹剜了我一眼,道:“貌似恭敬,实则妄为。”
    穿过回廊,只见萧桁同着一武将正在花园内立谈。见我到了,萧桁向我笑道:“繁露,此位是裴致裴贞远将军,向日也曾在大司马麾下历练过,那时你还小,只怕不记得他了。”
    我打量那人几眼,点头致礼。爹的学生太多,这位没有印象。
    谁料那裴致竟只是垂目瞟我一眼,就算见过礼了,即刻又向萧桁道:“麾下当即刻去布防,就先告退了。”那种片刻不留的态度,倒好比武成王之见苏妲己。
    我微微一笑,全不在意。就凭他这种低档的敷衍功夫,我便知道他是个有本事有偏见,因而还有待继续历练的人才了。
    萧桁亦不以为意,望着满园红叶秋景,向我道:“不知何故,孤今日心情甚佳。”
    我点头道:“闯祸之后,受罚之前,向来是殿下心情最好的时候。”
    萧桁笑了笑,且道:“我亦有所备,你无须担心。”
    我道:“不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卫潜风竟有本事设计擒了居澜,这事办得漂亮,让我完全原谅他上次弃我不顾了。没了目击证人,如今我们大可以死不承认。虽然知道他行事夸张,但我实在难以想象,海其腾君会凭着捕风捉影就开边衅。更何况益阳郡偏而险,绝非卢州可比。
    萧桁又道:“你还记得我和侍泽当年在聘林馆练剑的事么?”
    我眨眨眼,道:“记得的。”你们都打不过谢静山就是了。
    谁知萧桁想的却不是这件事,他道:“你每次为侍泽鼓琴总是恰到好处,为我鼓琴总是中途变调,有一次我差点摔倒!”
    真的么?我笑而不语。萧桁却望我道:“今日我有兴重来一次,你能好好弹么?”
    望着萧桁神色,忽然有什么触动我心事,我缓缓道:“十年不弹,手生了呢。”
    萧桁波澜不惊地“哦”了一声,我回首一瞥欧阳莹,她薄唇紧抿竟已是忧形于色了。她这么怕萧桁,她这么怕她喜欢的人?这才令人不解呢。
    “赫连参政已经先回上京了吗?”我忽然想到什么,便问道。
    萧桁点点头道:“朝内离不开他。”
    “朝内离不开他,但是殿下却离得开他。”我道。
    萧桁又笑了,道:“聪明。”
    我不由舒了口气:“跟着殿下,前途光明得很。”
    萧桁颔首道:“我们几乎有十几年未曾说过话了,未承想自奉天殿至玉泉关,却和当年一样事事默契。连我的心事,你也知道了。”
    默契吗?奉天殿倒是没什么,玉泉关装孕,可知我都快疯了。好,我也试试你。
    “殿下的心事,我觉得真是辽阔得很啊。”我凭栏望着枫叶落于池面之上,水中白云飘荡,这关外的林园景致,也略有几分故宅风韵。
    “卿试言之。”萧桁在水面上的倒影被风吹得晃动。
    “总是天下一家的事,并非一家天下的事罢。”枫叶又飘下一片,这池水里却没有金鱼去接,略略有些无趣。
    萧桁笑得很开心,道:“果然是我知己。”
    我转身望他,道:“这样大气魄的志愿,当有天下人相从。殿下麾下自然是谋士如云,猛将如雨,才人无数。所以我有何处,值得殿下这般用心和冒险呢?”
    萧桁凤眼一眯,负手道:“繁露如今既是孤的谋臣,请自答之。”
    “是因为我……无家无国无顾忌么?”我想起方才裴致的作派,不由笑了。
    就我目见所闻,刘存周是个厉害的,却执着于宇文氏,不懂得弃暗投明;之前慕容飒或许也能算,但是首鼠两端,作法自毙;至于赫连成蕴的话,只能说他不肯体会萧桁用心,他日若不肯从容致仕,难说不会晚节不保。
    萧桁注视我片刻,目光深远地飘向天际:“差不多。最妙就是,你还无情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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