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飘雪

第30章


  雯因失惊,竟以为他果真要对自己如何,断然地推开他,咕咚一声,从床上翻滚在地,怒道:“滚,滚出去。”
  孟毅含笑而去,倒像是在她这里打赢一场胜仗。
  夜半星疏,残月高挂林梢。先是房外一阵嘈乱声,紧接着房门打开,有人闯了进来。
  雯因只听脚步声便知是孟毅,孟毅将她轻轻一推,她便惊觉而起。
  “你做什么?”
  孟毅拉住她一只手,语调严肃:“穿上衣服随我走。”
  雯因原本就和衣而睡,听他如此说,只当今夜便要带她离开南京,登时着了慌,挣扎道:“你要去哪里,我不跟你走,你放手。”
  孟毅轻喝道:“别吵,我现在就送你出去。”
  雯因道;“去哪里?”
  孟毅沉默了片刻方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雯因疑疑惑惑,他好容易将她骗至此处,怎肯无缘无故罢手。
  “我不信,你又在搞什么鬼。”
  孟毅没有多余的时间同她解释:“等你回去之后,你就相信了。回去之后,不要向任何人提及你见过我、与我有任何关联,否则恐怕有性命之忧。过往种种,皆是我对你不住。这一次不能带你走,我总以为以后有漫长的时间足以弥补……”他顿了一顿,乱世难容,没有说出原本该说的话,只道,“以后就算我死了,你也不准嫁人。”
  雯因听他如此蛮横的话,自然气恼:你死你的,我凭什么听你的。”
  孟毅哀哀叹了一声:“那你等我两个月。”
  “我一分钟也不可能等你。”
  “你最好等着。”
  雯因嘲讽:“是又预备去杀人放火主动送死吗?”
  “我的事情也与你无关。”
  不等雯因再开口,孟毅已出手将她打晕,昏沉之间,她仿佛被人塞入一辆汽车之中,用尽心力也喊不出丁点声音。
  再醒来时,雯因已置身宿舍之中,清晨的宿舍里,空空荡荡,没有楚步青,也没有孟毅,昨天的一切,就仿佛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那毕竟又不是梦,孟毅来而复去,顺道将她的婚礼毁于一旦。
  她蓦地记起楚步青,也不知道昨日他是如何应付新娘走失的婚礼场面。犹豫了那么久,终因为孟毅冷不防的出现,使她做出决定,那些过往的真相,她不想再隐瞒下去。楚步青知道真相之后,无论他对她做出任何判决,都好过今日这般,日日忍受良心的谴责。
  雯因寻到楚家时,楚行长不在家中,楚太太则称病,不肯理会雯因,至于其它家人,见到她时大多露出一副古怪的神色,将她当个盆栽,远远瞧着,仍是一言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  
☆、旧情败露2
    昨日她无故走失,将婚礼闹得一塌糊涂,楚家之人必然恼怒于她,今日如此,也无可厚非,她早有预料。原本有意致歉,无奈楚家父母二人,一个也没见着,至于楚步青其他兄弟姐妹,她素来不熟,倒是四小姐与楚步青较为亲厚,听丫鬟禀报,主动出面将她迎到花厅接待。
  见到四小姐,雯因适才得知楚步青已一整日不见人影。
  四小姐忧心道:“父亲因为哥哥行为不端,昨日大动了肝火,当众揍了哥哥一顿,下令不许他迈进楚家大门,不肯再见他,舅舅也是恼怒的非常。”
  雯因满腹疑惑,不解四小姐所言何意,不待与之问明详情,四小姐反又好心来劝她。
  “哥哥从前并不如此,舒姐姐没出现之前,他也有陪人出去应酬的时候,官场之上,难免如此,若太不合群,只怕迟早给人从圈子里除名。但他一向拿捏的住分寸,不晓得这次是什么样的缘由,大概男人在这些事情上都在所难免罢。我说这许多,不是为哥哥找借口,只是希望舒姐姐能再给哥哥一次机会,毕竟那舞女是婚前的乱事,事情尚未查明,许是那舞女是存心欺诈也未可知,总之你就原谅他一回吧,你不能因为人犯了一次错,就给他判上死刑。我瞧他昨日那副伤心模样,气走了你,心里必定懊悔不已。我知道哥哥是极喜欢舒姐姐的,他平常在家里跟人笑都是极尽客气,可每每跟我提到你时,他的笑容就甜甜蜜蜜的从心里溢出来。”
  雯因点头答应了,直至离开楚家,也不能全然理清四小姐的话,但她行事谨慎,昨日她中途离去,楚步青大概寻什么借口替她敷衍过去,但这话问不得四小姐,须得亲口问楚步青方是。
  她离开楚家后,便直奔新政路的婚房,楚家不见楚步青的人,他想必是在那里。
  婚房的铁门虚掩着,穿过院子,里面的房门却是严严实实紧锁着的,好在她随身携带钥匙,从提包里取出开了门。
  笨拙的木门洞开一长方,一阵酒气扑面而来,j□j点钟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绚眼夺目。雯因进入房中,惊讶于一室破败,乱倒的家具桌椅,摔在地上的水晶灯,碎了一地的古董花瓶……婚前二人精心布置的婚房,如同遭受地震一般。惊讶之下,雯因轻轻喊了几声楚步青的名字,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人给出一个回应。
  她垫着脚尖,在一地的青瓷碎片的地面上,艰难前行,青瓷破碎下,压着一团揉的皱巴巴的旧报纸,雯因并不记得自己曾在婚房内放过报纸,鬼使神差的捡起一团来瞧,原来是一整张报纸撕掉的一角,她再蹲下将另外几团寻齐了展开来瞧,报纸上的文字瞬间令她触目惊心。她倒吸两口冷气,那竟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两三年前旧报,姜陵、孟毅、孟太太、梁雯因、私生子,一个一个名字,一个一个字眼,如同飞来的炸弹,将她炸的血肉模糊。
  原来她的过往,他皆已知晓,在她向他坦白之前。
  她环视四周,乱翻的桌椅,破碎的花瓶……曾经设想的平静生活,在他盛怒之下,化作一片废墟。她仿佛亲眼看到他摔打嘶喊时的痛苦模样,对于她的欺骗,他定然愤怒到了极点,他无处可倾诉,唯有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婚房里,靠这种方式发泄一二。
  她整颗心坠入冰窖,即便化成灰,也是冰冷的灰,憋住了不给哭的难过。
  她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卧室的门是斜倚在门框上的,她停下脚步,手抚在门上发抖,每一下心跳都如同一颗钢钉,狠狠地刺入肌肉腠理,毕竟是晚了,毕竟是错了。但事情发展到今日的境地,她唯有面对才对得起他,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搬开一角门板走进去。
  卧室之内,照旧狼藉不堪,一地撕碎的大红床单大红被套,白亮的光线映照下,分外刺目灼人。
  楚步青埋头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边满是洋酒瓶的玻璃碴子。这般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也唯有自己拥抱自己。黑暗的臂弯里,他脑袋里不休不止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竭力抑制,却还是不停的喘着粗气,像是被海浪冲到沙滩上的鱼,太阳炙烤之下,奋力翻腾求生。
  他回忆着与雯因相处的点点滴滴,不是无迹可寻,她的一言一行的确有种种可疑之处,只是他当时深陷其中,当局者迷。她百般不肯结婚,她在结婚之前预想离婚,她不知从何而来的担心忧虑,这一切的谜底,揭开来看,竟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
  他的手因为击打,此刻正流血流脓,雯因瞧见,惊呼一声,反射性的跑出去寻找药箱,药箱散乱一地,从杂乱的一堆里翻出酒精棉、纱布与药水。
  她跑回房中,熟稔而细致地替他在伤口上消毒敷药,当初战场初识他时,她便时常如此替他上药换药,那时候他受的是重伤,第二肋骨间中有弹片,一只眼睛几乎炸毁。她替他上药,他痛也不喊一声,自己满头大汗尚且不知,却关怀地想替她擦拭满脸的汗水,只可惜痛得抬不起手臂。这点小事也帮不成,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便在她休息五分钟的时候,固执的一段一段讲国外故事给她听,她嫌烦不说,他自己也给大兵好一通戏谑。
  时至今日再记起,她非但不厌烦,反而感觉他那日的声音也似昨日的声音一般动听,他的声音本就悦耳动听,有点像清晨古寺里传出的悠悠钟声,回忆起来使人静心凝神,原来潜移默化中,她已将那讲故事的声音存在心中,使得后来凭借它又重逢了他……回想过去,不知不觉间她竟红了眼眶。
  许是药水沾在伤口处的一阵一阵刺痛,令楚步青回转心神,他抬起头,发现眼前多出一个人,眼睛呆瞪瞪地瞧了半晌,意识到雯因正在替他包扎伤口,豁然起身,挥手打开。药水反倒,泼洒在他发炎的伤口上,却抵消不掉丝毫内伤的疼痛。
  雯因妄想再次上前,楚步青严厉地盯了她一眼:“别碰我!”
  雯因脸色惨白,嘴唇颤了一颤,望而却步。
  他皱着眉头,不断地用力吸气,高瘦的身体仿佛衣着单薄的人在寒风中发抖。
  “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跟那个男人走了么。”
  战场被困,止痛药匮乏的时候,他便是如此强忍疼痛。他内心里强自压抑的痛楚,雯因怎能感受不到?
  胸腔里一阵酸涩汹涌,泪珠禁不住成串的滚落,雯因原以为她再也不会为哪个男人如此伤心,可她离他近在咫尺,她瞧着他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是那般的伤心不已。
  “我不会跟他走,求求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错是我犯下的,是我不该将过去隐瞒你,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打死骂死也没有关系。”
  他没有打她,他捶着自己的胸膛痛声质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隐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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