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府千金

  她想，也许永恒留存的时间，也不尽然全是残酷的。
  “走吧。”慕靖蕊拉拉顾北初的衣角，示意他带自己离开。她舍不得离开，舍不得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舍不得改变。
  顾北初笑着拉紧她的手：“以后，我带你常回来，好不好？”
  慕靖蕊看着风中摇曳的桃花，笑着点了点头。
  慕思才喝的有些醉，嘴里嘟囔的反复那几句话，慕靖蕊听得老茧都出来了，顾北初却一再笑着应承。
  回去的时候，慕靖蕊道：“我爹今天真是喝多了。”
  顾北初笑着摸摸她的头：“爹说的没错，他将女儿交给我，多叮嘱几句也是应该的。”
  慕靖蕊将头扭到一边，掀开马车侧面的帘子，向外看去。
  她咦了一声，把顾北初叫到跟前：“你看那个人，是不是宋玉衍？”怎么当街跟一女子拉拉扯扯的？
  顾北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附和着“恩”了一声
  慕靖蕊她当即叫停马车，嘴里嘟嘟嚷嚷：“他怎么能当街欺负女子呢，他今天没喝醉吧。”说完不等顾北初回答，就跳下了马车。
  顾北初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跳下了马车，便往宋玉衍那边跑过去，顾北初见状，也跟了下去，好在他步子比慕靖蕊快，一把拉住慕靖蕊：“你等一等。”他转过身，对守在马车边的车夫示意，车夫点点头，跃上马车，驾车先走了。
  顾北初将慕靖蕊带到离宋玉衍不远不近的摊贩前，假意要给慕靖蕊买首饰。
  宋玉衍背对着他们，又一门心思全在跟女子的拉扯上，慕靖蕊便很是光明正大的偷窥，顾北初倒显得很不在意，竟然真的在挑选首饰。
  两人的对话也很是无聊，宋玉衍要女子跟他回去，女子就是不肯。于是对话就在“跟我回去！”“不要！”中反复循环。
  慕靖蕊在打了无数个呵欠后，顾北初终于开了口：“看来他们对话很无趣啊。”
  慕靖蕊感同身受的点了点头：“无趣，真是太无趣了。”
  顾北初把玩着手中的朱钗：“走吧。”
  慕靖蕊却又磨磨蹭蹭起来，听了那么久，虽然什么也没听到，但是就这样半途而废，绝对不是她的风格。
  宋玉衍突然转身，嘴角暗自抽动。慕靖蕊见状绕过顾北初，笑着打招呼：“宋玉衍，好巧在这里又遇到你！”
  宋玉衍神色尴尬，偷眼瞥了瞥身边的女子。
  原本跟宋玉衍拉扯着的姑娘，趁机想要离开，慕靖蕊眼尖，眼神一扫，落在她的身上，她哪能让这她离开：“这位姑娘是？”
  宋玉衍慢慢吞吞道：“她，她是我爹旧友之女，姓颜。”
  女子脸上露出不屑，却未做过多辩解，她似乎急着离开，一脸的不耐烦。
  慕靖蕊没有给宋玉衍介绍她和顾北初的机会，抢先一步道：“我叫慕靖蕊，跟宋玉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指了指顾北初，“这是顾北初，宋玉衍在朝中的同僚。”
  顾北初嘴角压了压，凑近慕靖蕊耳边：“你便是这样向别人介绍你夫君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慕靖蕊将她推开：“我这不是在介绍你跟宋玉衍的关系么。”
  颜姑娘笑笑：“我叫颜语桐，是宋玉衍的未婚妻。”
  宋玉衍脸色一僵，慕靖蕊不觉向顾北初跟前挪了挪步子，小声道：“人家姑娘倒是直接，不过你看宋玉衍的表情……”
  “我不会娶你的，你放弃吧！”宋玉衍突然开口，打断了颜语桐的所有幻想。四周突然变得寂静无声，嘈杂的街市，也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一滴泪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寂，四周又开始鲜活了起来。
  颜语桐擦擦眼角，问宋玉衍：“那么你，凭什么要我跟你回去，我要以什么身份住在你家？我来找你，只是为了嫁给你！”
  慕靖蕊被眼前女子的大胆直白吓了一跳，宋玉衍显然也是一惊。
  宋玉衍问：“你究竟还有没有一点羞耻心？”
  又一滴泪悄然滑落：“羞耻心？我当然有。但是如果你不想娶我，就我让我回陵都，陆大人一直惦念着我呢。”她想要佯装潇洒，却始终笑不出来，“即便是个小妾，我也算有了出路。”
  顾北初沉吟着开了口：“陵都，陆大人，陆云深？”
  颜雨桐问：“你认识他？”
  顾北初道：“何止是认识。”他扫了眼颜雨桐，“他不是个人好人。”
  颜雨桐冷笑：“谁在乎他是不是一个好人，我已经无路可走了，身上的积蓄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不过勉强还能撑到回陵都。”她说，“等我回去，把家产变卖了，说不定还能给自己办一套体面的嫁妆。”
  顾北初劝慰她道：“陆大人好色是远近闻名的，他娶你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而已，等过些时日，他对你腻烦了，你即便再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颜雨桐道：“我只是想找一个安生立命的地方。”
  慕靖蕊道：“住在尚书府不也……”
  “我不想没名没分的住在那里。”颜雨桐打断她的话，“我爹临终前对我说，若是宋家不认我，我就回陵都。爹爹还在世的时候，我们家在陵都也算是有头有脸，我不要来了上京，反丢了他的脸面。”
  慕靖蕊道：“你已经无处可去，你宁愿当别人的小妾，也不愿意住在尚书府。好，就算宋玉衍不肯娶你，你就一定要嫁给那个什么……陆，陆大人么？你以为这就是自尊么，你这是自尊来践踏自己，我理解你的选择，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做，但现在做了选择的人不是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劝你不要犯傻。”
  颜雨桐垂下头，不再说话，肩膀抖动不停。
  宋玉衍叹了口气：“跟我回去把，我们回去把话讲明白。”
  颜雨桐没有拒绝，微微点了点头。
  慕靖蕊靠在顾北初胸前：“我们也回去吧。”
  顾北初道：“方才我已经让车夫驾车先走了，要委屈你跟我一起走回去了。”
  慕靖蕊看着宋玉衍他们远去的背影：“好啊。”她挽起顾北初的右手臂，“不过我走路没有你那么快，你得迁就我。”
  顾北初轻笑，将她散落到鬓角的长发别到耳后：“那一回不是我迁就你。”
  慕靖蕊松开挽着他的手，跑到前头，转身道：“这一次换我迁就你。”
  默默反抗之（一）
  宋尚安派人请慕靖蕊过府一叙时，慕靖蕊眼皮不停地跳，顾北初还未回府，宋府的人却不断催促她快些。她留了话，便跟着宋府下人去了宋府。
  听顾北初说，宋玉衍这几日一直称病未上朝，今儿宋尚安突然派人请他到府上来，是不是宋玉衍病情有变？
  然而慕靖蕊没胡思乱想多久，宋府已经到了。
  慕靖蕊没有去宋玉衍的院子，反而见到了满脸愁容的宋尚安。慕靖蕊怯步，难道宋玉衍病的很重？
  宋尚安一见到慕靖蕊，便像是看到救星似的，他屏退众人，急切的道：“阿衍不见了。”
  慕靖蕊先是一惊，再是一阵庆幸，宋玉衍没病，可是他失踪了。
  宋尚安说：“阿衍一直很乖，很听话，这次一声不吭的走掉，他是无论如何想不到的。”
  很奇怪，宋尚安用的走掉，而不是失踪。慕靖蕊没指名，他知道宋玉衍终于是承受不住了。
  宋玉衍自小便很乖，他曾和慕靖蕊说过，他要当大将军，挥斥方遒，怒驰天下。可是后来，他放弃了这个理想，遵从了他父母的意见，当一个文官，碌碌一生。
  他妹妹的死，对他的父母是个极大的打击，也改变了他的一生。他变得越来越听话，一切谨遵他父母的教诲，他放弃了他的理想，放弃最大的渴求。
  慕靖蕊知道，表面上嘻嘻哈哈的他，背地里比谁都累。
  记得放榜那天，慕靖蕊去质问他，为什么背弃要自己的梦想？不是说好了么，他以后要带她去边疆看长河落日，大漠孤烟，看龙城铁骑，万里白杨。
  她问他，当初说食言而肥的人，是谁？
  宋玉衍故作轻松：“如今尚扬国四海升平，我去当大将军驻守边关，着实浪费人才，同样是为国效力，在我看来当文官，反而更能为百姓造福。”他笑笑，“我食言了，那些话本就是孩童时童稚之言，我早就忘了，你也忘了吧。”
  慕靖蕊没有看到，他的眼底，那抹之不去的悲伤。
  那一天在京郊赤山，宋玉衍一个人坐到了天黑，他没有金榜题名的喜悦，淡淡地迎着月色，走回家。
  宋尚安说：“这四天，我派人找过无数地方，可就是找不到他，我知道他在躲着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从小跟阿衍交好，我想也许你知道他在哪里。”
  慕靖蕊想，或许，她真的知道宋玉衍在哪里。
  顾北初正在宋府门外等她，见她出来，问道：“宋玉衍怎么样？”
  慕靖蕊摇摇头，不予回答？
  顾北初问：“不好么？”
  慕靖蕊说：“宋玉衍离家出走了，我知道他这些年活的很累，我不知道该不该叫他回来，这不该是他的宿命！”
  顾北初握住她的手：“我们把他抓回来面对这一切。”
  “会不会太残忍了？”慕靖蕊犹豫不定。
  顾北初叹了一口气：“或许，最终还是他妥协了。”
  慕靖蕊突然觉得很悲哀：“也许吧。”宋玉衍也曾激烈反抗过，然而最终都如顾北初所说，以他的妥协而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