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君下妾

27 千里相逢


我牵着马顺着河畔走,岸边的石头摩挲着脚底,磕出湿漉漉的潮印,这条路被延伸得孤单又漫长,直到一座村落在视野中出现,我叩响了第一道门。
    应门的是个老妇,抱着孙儿将木扉打开,慈祥地问道:“姑娘找谁呀?”
    我从袖里拿出世玉的画像,在她面前展开,她瞧了眼便摇摇头。
    “这人生得真好看,可惜老身没见过。”
    我道了声“打扰了”,便转身走向下一户人家,同样的轻声叩门,同样的摇头叹气。
    我已记不清自己叩响了多少道门扉,只知道走过了千家万户,造访了许多座村落,听到了各式各样的答复,但没有一句是:“我见过他。”
    直到我敲响一处茅舍,茅舍里的人探出头瞧了瞧我,不待我取出袖中的画卷,就突然问我:“你是不是叫夭夭?”
    我讶异地答道:“是。”
    他激动地拍了拍我的肩,指着东边的石径,说道:“有个人一直在找你,你快去看看是不是相熟的人?”
    这时一旁走来个浣衣的少妇,也是“哟”地一声喊道:“这姑娘的脸......和那人画的挺像的呀!”
    “是啊,的确是那个名字,错不了!”先前的男人道。
    少妇走到我身前,对我说道:“找你的那人住在山上的道观,一来就一家一家地找你,后来天天下山,把村里问了个遍‘看见夭夭了没有?看见夭夭了没有?’你说咱们能不记得吗!”
    我胶在原地,愣愣地想:世玉他,也在找我?
    “姑娘发什么愣啊!还不快去找你情郎?”少妇笑道。
    我听了耳根子不由得红了,支支吾吾地道了声谢,便牵着白马往石径小步快走,身后传来好一串朗朗笑声。
    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见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矗立在漫山的寒梅丛中,我这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大的道观,于是驻足远观了一阵,才走到观前大门。
    守观的是两名侠衣弟子,装束与寻常道士不同,倒像是江湖侠客,佩着雪亮的利剑,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前。
    我将马栓在树底,便走到那二人前,那两人见了我,亦是神色有动,只见一个凑到另一个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便朝观里跑去。剩下的道士对我说道:“姑娘稍等。”
    不一会儿,另个守观的道士回来了,在他的身后是位玉树般的男子,在离我五步远外停下,仔细地打量了我一阵,随后启齿道:“请姑娘移步观内。”
    我随他走入观中,跨过观门,便见空旷的石板地上,积着纯白的雪渍,就连远处的几重楼阁,也被一层薄雪覆盖,恍若广寒宫里的仙境,笼罩在一片迷蒙稀疏的白烟下。
    那人径直带我去了前殿,殿里空荡荡的,唯有几把绘着白鹤的椅,隔着宽阔的长道,面对面排成两列,他挑了把椅子坐下,示意我在对面落座。
    他不急着和我提世玉的事,而是平心静气地与我攀谈。
    “姑娘是哪里人?”
    “我住东临,但那里并不热闹。”
    “在下去过东临,那里没什么人,山野倒是颇多。不过,姑娘生在东临,为何会来这里?”
    我想了想,说道:“来找一个人,践行与他的约定。”
    “是何约定?”他问道。
    “‘把胜利、荣光、平安,这些美好的带回来。’就是这些,我看见了胜利,看见了荣光,却没看见他的平安,所以想来看一看。”
    他微微颔首,展开手心,问道:“可认得此物?”
    我倾身向他的手心看去,那里躺着枚松石耳坠,正是我遗落在冶城的那只。我点点头,说道:“认得,我先前在冶城掉了一只。”
    他的面上露出欣慰之色,起身道:“在下去把殿下请来,请姑娘静候片刻。”
    等到殿门再开时,我见到了世玉。
    领我进来的人关上门,便离开了,留下我和世玉远远相望,时间在那一瞬停滞了。这一场相逢,错过了盛秋,熬过了生死。
    世玉向我快步走来,我也向他走去,走了三四步,便奔上前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贴在他温热的胸口,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快乐。
    他抚着我的发,缓声问道:“去哪儿了?怎么也找不到你。”
    我不答话,而是环住他,泪水落在他的衣衫,弄湿了雪白的衣袍。
    “你呀......”他淡淡地说道。
    他有些哽咽,没接着说下去,而是吻住我的额头,紧紧地相依。
    我哭得更凶了,因为突然想起死去的二娘,拱手让人的阁子,和走过的那些路。可那一切,都值了。
    我被安顿在道观的客舍里,与世玉的房间有着一墙之隔。夜里我爬起床,轻手轻脚地溜进他的房间,房里仅燃着一盏烛,泛着微黄的光芒。我绕过木桌在床前蹲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顺手捏起滑落的被角,将肩膀盖好。忽然他将手伸出被褥,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揽进他的怀里,伏着他的胸口。
    “还没睡么?”我轻声语道。
    “梦见你来了,然后就醒了。”他说。
    “那快睡!我要看着你睡。”我小声催促道。
    “不了,你在这儿,叫我怎么睡得着?”他换了个姿势,支起半边身,单手枕着额角,让出半边床榻,唤我钻进暖暖的被窝。
    我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随后朝世玉这边挤了挤,说道:“再往里些,我快掉下床了。”
    世玉又让了小半边,我仍然不依不饶,直到把他挨到墙边,才咯咯地笑着,不老实地挠起他的腰际,他退无可退,只能被我挠得笑声连连。最后他笑得快没力了,好说歹说下我才罢手,起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根处呼着气。
    他笑着推我,说道:“别闹。”
    我笑嘻嘻地往他怀里一倒,伸出手缠上他的发丝,漫不经心地问道:“我们能在这里待到多久呢?”
    他略一思忖,说道:“等到父皇驾崩的那一天,就能回去了。”
    “为什么?你的家不是在洛阳吗?没法回去吗?”
    他轻叹一声,淡淡说道:“那里正斗得厉害,长兄不希望我回去,所以我不能回去,回去的话就会没命。”
    我松开手指,坐起身来,问道:“所以你被追杀,也是这个原因?可在冶城时,明明全都预料到了,为何还会......”
    “因为我错信了人,那人把我们引到山林,然后长兄带着他的部下出现了。”世玉边说着,边用手抚着我的发,接着道,“别担心,我已习惯了,如今不过是重现三年前的追杀,说到底还是那些把戏,不过是要我的性命么......”
    我一下子捏住他的手,愤愤说道:“不能给他!不许给他!”
    “遵命,夫人。”说完,他俯身袭来一个吻,落在我的额角。
    “该睡觉了,夫人。”他又说道。
    “知......知道了。”我一时惊住,支支吾吾道。
    愣愣地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的房间在隔壁,便要翻身下床往门外走。
    “夫人,去哪里?床在这里。”世玉叫住了我。
    我只好灰溜溜地回到榻边,往柔软厚实的被窝里倒去,两眼闭得紧紧的,装作呼呼大睡,却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眯成一条缝往身边打量去——那家伙正盯着我看。我赶紧闭上眼装睡,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偷瞄两眼——那家伙还盯着我看!我在心里又抓又挠了一阵,索性拉过被子把头蒙住,夹着被子滚到一边,身边随即传来一道声音。
    “夫人,我没被子盖了。”
    哼哼,活该!我把被子抱得死死的,卯足了劲不给他盖,突然身后一紧,发现世玉连着被子抱住了我,神情无比放松自在。
    只听他说道:“夫人真是又软又暖,甚合我意。”我突然有了踹他下床的冲动,无奈脚被裹在被子里,偏又夹得生紧,抽也抽不了,动也动不得,我深吸一口气,心里连连叫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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