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世当歌

51 你要养我?


一夜无眠。
    好在第二天就是休假,夏言歌早起对上镜子里面两个比眼睛还要大的黑眼圈,忧伤不砍剪地拨通了韩珺的电话,在一段特别欢快的彩铃过后,那边利索地挂断了电话。
    她拿着手机,也不生气,只是自言自语地叹气:“……又在睡懒觉……”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仲睿哲的那个被逼婚的处境,和她其实是有些相似的,她曾经听过不止一次暗示,只是她选择性地忽视掉,她承认自己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说不出那些残忍的,拒绝的话语,也不想要背负内疚那样沉重的十字架,于是她就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
    她突然想到了,在和仲睿哲的关系中,如果非要她形容自己一下的话,那就是“厚脸皮”。
    几乎到了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程度——她沉默着,接受他给的帮助,他的关心,可是她从来都不会问一句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她害怕一个问题把一切都毁了……
    从来没有哪一段对白,是按照她的计划来的,就像和谭星的重逢,和陆飞再次相见,没有那么一次,她能够按照计划说出自己想说的话,听对方理所应当的回答,人心是最难揣摩的东西,没有既定的剧本可以将伤害降到最小,她想起头天晚上在村子里,两个人相对的情形。
    她对着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忧伤,可是她居然没有办法安慰他——
    其实,不是不想安慰的,只是……
    怎么安慰呢?
    ***
    陆昊文坐在沙发上,可以闻到厨房里面飘出的粥的香味,身旁是韩珺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不休有些恼人,他瞟了一眼厨房,韩珺还没出来,于是他利索地挂断了。
    夏言歌找韩珺,百分之□□十都是那堆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问题,他琢磨着,回头应该给夏言歌上节课,好让这姑娘对自己的生活有点儿清晰的认识——一个花心的高高在上的大明星,和一个虽然专情但是身不由己的总经理?
    ……你还是回去相亲去吧,孩子。
    他倒不是不想帮仲睿哲,只是他很清楚,如果仲睿哲为了夏言歌放弃家产,整个仲氏企业又要面临着新的动 *乱,各路亲戚都等着机会好瓜分仲氏呢,仲睿哲岂能那么轻易地走人?
    对这个表哥,他真是既同情,却又爱莫能助。
    一墙之隔,厨房里面的韩珺对着一锅粥暗自伤神。
    首先,她对自己因为喝醉而和别人发生一夜情这种败坏风纪的事,从震惊到痛悔再到发现震惊痛悔都没有用的过程已经浓缩了,到最后都被对这个一夜情对象的身份的无语所替代了。
    其次,自己从未想象过,有生之年,她会如此荣幸,有一个貌似潘安的男人在周末的早晨敲开她的门,然后和她共同探讨他的事业——
    无非就是因为她,得罪了那个重要的金主。
    除了这个人是牛郎以及事业内容之外,一切看起来多么美好。
    坐在饭桌上,陆昊文一点儿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埋怨着,如果不是她,他这会儿不知道在哪座别墅里面陪着某某富婆吃大餐,韩珺听得一腔内疚,特别诚恳地给他夹菜,还忙不迭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啊”。
    “我想了想,”陆昊文吃饱了,放下碗筷特别认真地说:“我这行是吃青春饭的,长久不了,我得想点儿别的办法。”
    “对啊对啊,”韩珺表示赞同:“而且你看还挺有风险的,警察局动不动就扫黄。”
    他点点头,一脸就要从良的模样儿:“我之前就这么想,干最后一票,就那个富婆,出手很阔绰,对我也不错,我想说多跟她一段时间,捞够做个小本生意的钱,然后就可以转行了。”
    韩珺的脸瞬时就绷在了那里,心想这话可怎么接?怎么接都是她的错啊!
    陆昊文瞟了她一眼,一脸的宽宏大意:“你也别内疚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是不会再怪你的,这不,我也还在想办法么。”
    韩珺突然就有点儿不爽了,她觉得自己也很憋屈,毕竟那是第一次,而且跟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可是一旦想起自己八爪章鱼一样黏在人家身上的情形,她就恨不得就地遁形,乖乖地和他探讨起这个问题来。
    “那……你们这行,应该有资源共享什么的吧?比如说你认识的兄弟,有没有谁有富婆可以给你介绍的?”她一脸讨好地问。
    “有富婆也都给自己留着了!”他靠在椅背上,显得垂头丧气:“我也是好不容易才认识了那么一个……”
    她纠结了一会儿,再度开口:“那,你们不都可以像导游那样,挂靠一些娱乐场所什么的吗,也可以继续……”
    “我都说了我不想再继续做这行了,要是我回到那地方去,就不得不每天换客人,挣钱没有陪富婆那么多,体力上还要吃亏不少……”他低下头,索性前额低着桌子,他害怕自己再抬头看到她一脸为难就会笑出来。
    “那你别急啊,”她特别善解人意地告诉他:“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要是认识什么富婆一定会想办法让你认识一下,你也可以慢慢打听一下,要是实在有什么经济上的困难,你先来找我,虽然我也没有多少,但总是好过……”
    “你要养我?!”陆昊文突然抬起头,一脸欣喜。
    韩珺深吸了一口气,“我没……”
    “太好了!”他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我还正担心呢,这段时间因为被那富婆赶出来了还没有地方住,一直在同事那边住,人家一有客人我就不方便,还好你肯收留我,你真好!”
    “我…….”她一头汗,又张开了嘴。
    然后再次被打断了,“那我今天就可以搬了吧?我不想影响别人生意啊。”
    韩珺无奈地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卧室,然后无比纠结地回眸,刚要说什么,又被陆昊文抢了话头:“没关系的我睡沙发就好!”
    韩珺沉默半晌,干巴巴地“呵呵”两声,索性低头不再说话。
    她觉得自己的运气和男人缘果然异于常人,就连一夜情都不走寻常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来,这样的事,要是让夏言歌知道了……
    她打了个寒颤。
    可不敢,夏言歌,一定会将她活剥。
    ***
    安陵墓园。
    天空飘着零星的雨滴,带着微微的凉意,顺着面颊滑落下来,空气里面是一股泥土的腥气。谭星站在墓碑前面做了个深呼吸,空气里面的潮意在沁入肺部的时候,会让人有错觉。
    像是冬天过早地降临了。
    在谭星的印象中,这是他第二次,也是迄今为止第一次,和母亲梁苏涵一起来拜祭父亲。
    梁苏涵也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那墓碑,墓碑上的照片里,那个人也静静地看着她。她突然觉得难过,她居然没能为他选张照片。
    她像是一个逃兵一样,在自己早就开拓好的,注定的战场上仓皇退场,她想起多年前她那么惊恐,她害怕自己要来承受丧父的痛,她也怕谭星接受不了失去父亲的事实。
    她更害怕的是,谭星责怪她。
    孩子是她坚持要生的,谭敬轩曾经动过打掉的念头,不是不想要孩子,而是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最清楚不过,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型心脏病,遗传的机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而且一旦像是这样几代人传下来的家族病史,这个孩子基本上没有悬念地就被归入了病人的行列里面去。
    她甚至还能想得起来当年她拿着验孕棒在那栋别墅里面一边哭,一边喊。
    “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我也要生下来……就算他将来恨我,我也要生下来!”
    她的嘴角突然牵动了一下,原来,她也曾是那样勇敢而任性的女子。
    后来呢,这个孩子,谭星,他的确是扎扎实实地恨了她十多年,不过不是因为自己没有选择地被生下来,而是因为谭敬轩。
    十多年过去了,她迷茫地发现,她不知道最初那个决定是错的,还是后来逃开的决定是错的,但是,哪一个环节都好,最终都导致了这样的一个结局——
    她最爱的男人,最终还是孤孤单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多年前他坚持着不结婚的时候,就这样告诉过她,他说他终究会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她那时候多年轻啊,她那么义正言辞那么胸有成竹地告诉他不会。
    她说她相信会有奇迹。
    可是,奇迹,又是多么奢侈的字眼,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孩子,将一切的轨迹都改变。
    现在,这个曾经改变了她命运的孩子站在她身边,他对他满怀内疚,却不知从何说起。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有自己的人生了,她想到这里的时候,她伸出手,动作缓慢地去擦自己的眼角。
    谭星看着她,心底有什么情绪,像是一潭死水里面的微澜,让他后知后觉地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
    “妈……”
    梁苏涵轻轻捂住了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这些年过去,她还是老了,谭星看着她鬓角的斑白,轻轻抱住了她。
    “……如果我也像爸爸一样早走了,你要记得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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