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世当歌

50 治愈系麻辣烫


很久以后,仲睿哲还常常会想起,那段三个人的路,每个人都竭尽全力,而方向呢,像是在这尘世里面无法具象化的一个标志,它像黑暗中浩瀚海洋上远方一座灯塔,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觉得那是可及的,可是转瞬,它又隐匿在暗夜里面。那段日子因为这样的追逐,似乎每个人都心力交瘁,可是每个人都在坚持。
    每个人,都不愿意放弃。
    仲睿哲赶到片场的时候,《青澜》剧组还在拍晚上的戏,四下的工作人员看到他都很惊讶,总经理怎么突然就跑片场来了?
    一路走过去,四下搜索的目光并没有很艰难地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人真是奇怪,再多的人掠过眼前都不过是浮云,可是唯独那些,刻在心底的人,哪怕是再怎么平凡的容颜,也会在人群中让你的视线无法逃离——就好像,哪怕不是刻意寻找,你也只能看到那个人一样。
    夏言歌站在那里,身上的戏服早就已经换掉了,正在用卸妆棉使劲地擦脸,目光还锁定在正前方。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谭星还在那边拍戏。
    仲睿哲脚下的步子慢了下来。
    他突然觉得真好笑,他为什么要来呢?
    身边有人来,有人往,他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停在原地,觉得自己的那个位置,窘迫而局促。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站在这样一个位置上,他想不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中不会再有什么意外,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眼前的那个女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入侵到他的生命里面的?
    是那个午后吗,她一个人在楼梯尽头哭泣,还是那个晚上,她一脸幸灾乐祸地看自己相亲的热闹?他怎么也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意起她,在意到不想去容忍她为别人伤神,在意到站在这个被动的位置,却只能看到望着别人的她?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无力,这么卑微过。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所望的方向,比自己的那一个还要遥远和虚无缥缈,可是他却只能站在这个沉默的位置,所有的话语权形同虚设。
    他不是没有想过告诉她真相,告诉她谭星已经生了病,可是告诉她又会如何呢?
    他看见她那逾越十三年时间的坚持和原地踏步,他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想象她会怎么固执地再去坚持,守候一个随时都可能消失的期待。
    他不是存心想要棒打鸳鸯,他甚至清楚自己是懒得去做落井下石这种事情的人,可是他很想告诉她,如果她愿意,自己就能长久地留在她身边,而不是一朝一夕没有定数的变故。
    他站在那里,看着她。
    而她站在那里,看着谭星。
    他无比辛酸地笑自己,有的承诺你愿意给,那个人未必想要,在感情的世界里面,从来没有什么逻辑,他绝望地想起曾经看过的某个比喻,发现原来自己就是那个人,空有一车橙子,却不料对方一直想要的其实是苹果。
    不……不是不知道,最悲哀莫过于此,明明知道,却还是想要将一车的橙子送出去……
    夜景的戏不少,大堆人都等在片场,有的过场演员已经在一边的休息室里面打盹,演员这个行业的日程从来就没有什么规律可言。一个镜头过了,谭星觉得特别累,才要走下来,目光扫过不远处站在的夏言歌,还有她身后的仲睿哲,然后像是缓慢地反应了一下。
    选择了另外一个方向,走向休息的地点。
    夏言歌觉得有些失望,倒是没从谭星的眼中看出什么情绪,她颓唐地擦了把脸,转身准备走,就看见了仲睿哲。
    “仲总也来了?”她走过来笑:“没听说你要来探班啊?”
    “我正要走,一起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这地方我坐地铁就可以回去,不然还要麻烦你和司机……”
    “司机下班了,走吧。”
    夏言歌看出他心情不太好,没多说话,小碎步跟上去,两个人的背影隐没在人群中,谭星坐在椅子上,眼睛费力地跟了跟,然后,就再也跟不上了。
    如果仲睿哲,不是身不由己的仲氏独苗,倒算是一个好归宿……他想着,眼神黯淡下去。
    路上的气氛很奇怪。
    很安静,仲睿哲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开车,夏言歌大气也不敢出,车子里面放的是snow patrol的《Run》,她凭着自己这些天抱着英文资料听BBC的那点儿底子,费劲地辨析着歌词。
    “And I can barely look at you,
    But every single time I do
    I know we’ll make it anywhere away from here…”
    她突然问了句:“barely是什么意思?”
    “算是否定词,表示很勉强,几乎不。”仲睿哲直视着前方,依然绷着一张扑克脸回答。
    她的表情再次纠结起来:“我仅仅能看着你?不对吧,这怎么翻译……”
    “我几乎不敢看你,但是每当我这样做,我知道我们别于此刻,终究还能再度相见。”他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儿变化,皱着眉头伸手动了一下车子上收音机,歌声立刻停止了,传出来的是女主持人好听的嗓音,在播报未来一周的天气预报。
    夏言歌低下头去,摸不透仲睿哲此刻的心情,她看向车窗外,路过一个城中村,有晚市的灯亮起来,路边的地摊有人在叫卖,操着标准的陕西方言,嗓门大到她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能听清楚。
    “仲总……能不能在前面停车?我想在这下车。”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不是离你家还有两站路吗。”
    “嗯,我想去这村子里面转转,吃个饭,然后走回去。”
    车子打过弯,找到一个停车场,仲睿哲把车开了进去,在夏言歌不解的目光中,他随意地解释道:“我和你一起。”
    古城这一点在别处也许并不常见,现代化写字间高楼林立的几十米开外,就能看到这样的村子,风格有些古董,建筑也是破败的,在一堆高楼形成的图腾里,像是突然凹陷下去的一块儿难平的补丁,夏言歌刚刚回到西安的时候,就住在这个村子里。
    那时候,身上没有多少钱,房子只得拣最便宜的租,城中村的房子往往都是阴暗潮湿,终日无光,她每每回顾起自己那段不堪的历史,会在心底暗暗感慨,这样的日子,终究还是挺过来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晚市的小巷子里,夏言歌用余光小心地打量仲睿哲的脸色,她觉得他一定没怎么来过这种地方,她于是开口:“仲总……这里的东西你吃不惯的,还是……”
    “你能吃得我就吃不得?”他有些不悦道:“说说看,你特意停在这里,是想吃什么?”
    “那边楼下有家麻辣烫很好吃,不过环境……”她迟疑着说:“可能没有你平常吃饭的地方好。”
    等到两个人坐在那家店里面,仲睿哲才觉得夏言歌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委婉了。
    可能没有?
    店面是没有任何装修的,门面简陋到大敞着,桌子椅子看起来都是脏兮兮的,有服务员来拿着湿漉漉的抹布擦了擦桌子,桌子上看起来就立刻油光可鉴闪闪发亮了。
    仲睿哲皱着眉头,犹豫地看着面前那张桌子,夏言歌突然有点儿想笑,连忙说:“我知道你不习惯这样的地方,不过,味道真的很好的!”
    她看着他的脸色又加了一句:“我请客还不行吗?”
    他的表情终于松懈下来:“……我真是被你给打败了……怎么会发掘出这么一个宝地吃东西?”
    “我之前刚刚进咱公司那会儿,就住在斜对面那个楼上,二楼,你看,”她指了指斜对面一栋三层的小楼,说:“那时候啊,我刚刚失恋,都是这家麻辣烫把我治愈的……”
    她老生常谈的语气让他忍俊不禁:“人家情伤都靠时间和新欢来治愈的好不好?你也太有出息了,麻辣烫?”
    她看见他笑,也就放松了下来:“我说的是事实啊,没有麻辣烫的话,我可能到现在还沉浸在失恋的阴影当中呢!”
    他看见她一脸夸张的认真,正要说什么,手机在衣兜震动起来,他低下头逃出来看看,眉头又蹙紧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按下了静音,把手机放了回去。
    “不接吗?”
    她小心地看着他:“是不是公司有事……”
    他摇摇头:“不是的,是私人电话。”
    “那是家里,不是更该……”
    “是我妈,她这两天催着我和上次相亲的那个女人再见面,”他也不看她,只是低头,就像说合自己无关的事情,“我爸妈现在反正也不在国内,天高皇帝远,奈何我不得。”
    她挤眉弄眼地笑:“还是那个财阀小姐?”
    “你真欠扁,”他抬了抬眼皮,说:“你明明知道你才是那个最不应该拿我相亲这事儿取乐的人。”
    一句话让她语塞,立时安静下来,外面晚市还是一片喧嚣,他突然苦笑了一下:“夏言歌,我失恋的时候,没有这么一份麻辣烫,只能靠自己拉到的投资来安慰自己,那时候,我拼命地拉投资,然后我成功了,董事会不再刁难我了,可是……”
    “以后怎么办呢,就像麻辣烫现在已经安慰不了你了,投资,现在也安慰不了我了……”
    旁边的那桌有客人离开了,结账的声音,背景越发嘈杂,他的尾音慢慢地,被埋没在了这一片喧闹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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