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爱人

“嗯，确定只差欧根纱了是吗？好的好的，我会和那边联系的，辛苦啦，到时候再联系。”我长舒一口气，艰难地伸了伸手臂，无意间瞥见了手表上的时间。“哎呀，欧阳你先帮我点下货单，我去买下午茶。”欧阳靖头也没抬只是继续在画着，完全忽视我，我弹了一下她的脑袋才把她拉回地球。神哪，我真的能有见到光明的那一天么？
    跑腿成了我一天之中的主旋律，吃的、喝的、办公的、休闲的，我基本上都包了。七月的N城真心很热，而太阳也越来越华丽丽，每次汗流浃背地拎着大堆的东西跑上跑下，我那其实不算化过的妆也是花了个大半，索性干脆就不化妆上班。可天有不测风云，汤珺言看到我极具朋克质感的黑眼圈和暗沉的脸颊，就开始对我发难。
    “你是孩子经常走失的单亲妈妈么？今天是来我们公司送外卖还是送桶装水？雪纺的衣服湿成这样你是当成泳衣来穿么？还有，你内衣可以再扣紧一格的，不用这么坦荡荡的告诉大家你撑不起来。至于你那双高跟鞋，它充分地展示了你怪异的脚趾，公司里的人都会感谢你这个异常成功的不做美甲的反面教材。”听完这一阵数落，特别想踹他一脚，可我忍。
    “你怎么还不给我让路啊，是等我看着你脸上闪亮的汗珠滴在我门口的波斯地毯上么？还是等着我给你一个坚定又温柔的眼神，告诉你认真做事情的女人特别美？”他挑眉问道。
    “不好意思，我马上让开。”万恶的资本主义，万恶的汤珺言。
    而跑了一圈，我才把吃吃喝喝的东西放在各个办公桌上。接着就像被挑断了手脚筋似的蹦跶着回到了成衣间。欧阳靖还在画，本该由她帮我清点好的货单保持着我先前出去的姿态，静卧在桌上，真的是气得我直吐血。我上辈子难道是地主婆，这辈子是靠被剥削来还债的？
    我只好冲着全情投入已然超脱物外的欧阳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这才抄起货单比对起来。不一会儿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的可是正牌Dana的手机号，上回那纯粹是汤珺言随便借了部手机发给我的，一想起这个就觉得薛绍垣那话太对了，也只有汤珺言这个奇葩会专门借别人的手机，还查了我的号码来整第一天上班的小职员。
    “颀安啊，Karl说欧阳这回可以一起去S市。你等会儿和Lisa联系一下，她好帮你们订房间呢，不过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大家住在一起，因为Alex每次七月中旬都要去英国，这次他说什么也不肯为了项目推迟行程，所以欧阳的事情是临时决定的，你们要做好准备啊。”Dana对我的看法从开始到现在转变了很多，其实公司里很多高层比如设计组组长Karl等等对我看法大抵都变了很多，因为现在他们都觉得我是个吃苦耐劳又从不喊苦说累的女劳工......
    “真的！太好了，谢谢Dana姐，我会和欧阳说的，真的太谢谢了！”出头天啊出头天。
    “这是叫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好好把握啊。”听着Dana的声音，我脑海里兀的响起了好人一生平安的旋律。挂了电话，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同志们，是咸鱼准备翻身了么？
    “欧阳欧阳！你的机会来啦，这回我们能一起去S市啦，剧目服装的项目啊！”我得劲儿地晃着欧阳靖的身子，晃得她人都晃出了癫痫的节奏。
    “什么？等会儿啊，我就快画完了，一下下啊，等下就可以去吃火锅了啊。”她头也没抬地说着，原来我又被忽视了。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我，因为我早就开始打起了算盘，希望欧阳能凭这个机会大放异彩，秒杀一众设计。汤珺言，到时看你又是个什么脸色，啊哈哈。
    几经辗转终于回到住的那个蒸笼里，我满足地倒在床上吹风扇，摸摸被火锅撑得严严实实的肚子，一句话：热并且幸福着。
    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捣腾起衣柜整理行李。摸出手机想和叶筱绿报喜，忽然之间才意识到，这项目不就是和陈梓都剧团的合作么？一想到这个，就陡然生出一阵奇怪，心底里似乎不是很想让叶筱绿知道我要去S市的事情，但一想到那边可是陈梓都又觉得瞒着叶筱绿有点对不住。可我转念之间，又觉得怎么会这样好笑，就像是我要背着叶筱绿做一些对不起他的事情似的，不禁回想起了那次在楼梯间和陈梓都说话时的那种感觉。
    私心里确实对这趟S市的公差很是期待，多想告诉自己只是因为这是自己和欧阳大展拳脚的机会，和陈梓都没什么关系，特别是一想到叶筱绿对我的好，又内心一阵自责，我是要有多纠结啊。可这么一来，我自己就不爽了，我都是他俩的谁啊？
    几番神经病一样的反反复复，我还是打电话告诉了叶筱绿这个消息。他好像挺开心我能一步一步越走越正，叮嘱了我一些出差的事项，还和我说要我注意把握以后自己的工作方式。
    “你们要是能做出成绩上位了，不要马上急着和原来划清界限，还是要多揽活，但可以不要再用那么辛苦的方式，要是你们转变太快了将来不好铺路。”叶筱绿就是咱的场外指导。
    “Yes，Sir！您的教诲谨记在心！其实我觉得打下手跑腿也没什么不好啊，虽然有的时候是挺不舒服要像个卖身丫鬟似的谁的脸色都要看，但肯干活的人大家都还是喜欢的，还是觉得付出有回报吧。”
    “你能这么想最好，孺子可教。对了，你和梓都说了没有？我记得他和我提过这件事情，原来说的就是你们工作室啊，到了那边要是他能多多照顾一下你们俩也好，我也比较放心。”
    “还没呢。我觉得，这个还是没有必要和他说吧。”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了刘备把两位夫人托付给关云长的画面，我想我最近真的是忙得神经错乱了。
    “那我和他说下吧。毕竟机会难得，一定要好好把握。”
    “知道啦，我好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啊，神哪，是您的恩泽么，那么明媚那么闪亮。”
    “咳咳，我先挂电话了。”我可以想象他脸上出现的三道黑线。
    收线之后又忽然想起目前在S市工作的表姐，依稀记得当年暑假到N市来玩的经历，后来表姐夫分配到了S市的研究所，表姐也跟着一起去那边工作。半年多前我也升级为姨妈，可算算到现在自己都还没有面对面地见过我亲爱的小侄子，毕竟公司杂七杂八的工作实在是太忙了，所以趁此机会我可得好好瞧瞧他。
    联系上表姐又是开心地寒暄，还约好了到S市就和她联系。表姐还问我要不要她来接，我连忙谢过她要她不要费心。末了还问了我一句男朋友的事情，我想我妈又给她打预防针了。
    “你这回到N市工作，是不是和小叶有关系啊？你放心，我没和你妈妈说过他的事情，你看表姐够义气吧。我当年和你姐夫也是这样的，到最后下决心结婚了才和家里人说，总怕中间有个变数害家里人空欢喜一场。”表姐的声音居然和八卦天后黄羚的质感如此相似。
    “姐啊，确实是和他有关，可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真是生了孩子后也没看见有收敛。
    “行行行，当我没说。可这话和我当年说给知道你姐夫这人存在的亲戚啊，是一个套路。”
    早知道就不说了，越抹越黑。
    我们大部队开到S市的时候，已是黄昏，陈梓都所在的剧团为尽地主之谊，接风洗尘的这一餐很是客气。晚餐是直接在大家下榻的宾馆开的，一共开了4桌宴席，看菜色算是出手阔绰，心下觉得陈梓都混得真是好，一想到这个目光就去搜寻他。
    先前因为人太多，我只顾得上管着欧阳靖和她杂乱无章的行李，毕竟我们住的地方不在这里，还和大巴司机协商了很久希望他还能送我们过去，无奈他也只是按合同来接送，急着赶回家休息一跑生计的人。正那个当口被薛绍垣听去了，他倒是挺乐意顺路当我们的司机，这一个忙活我还真的就没有去注意陈梓都的所在。所以当下坐在大厅里，几番搜索只见众星捧月一般的李繁夏，却迟迟没有看到陈梓都，我心里也有些急，他能去哪里呢？
    似乎是看到我的目光，坐在身侧的薛绍垣偷偷凑了过来说道：“找那谁呢是吧，他一般这种场合就不来。记得是他才进咱们团的时候吧，有一次也是桌上和一赞助谈生意，本来开始气氛挺好的，也没他什么事儿。可后来那代表越喝越开心，抓个人就要敬酒，不巧却偏偏抓着他了。他好话说尽推说不能喝酒，代表说他不给面子，哪怕是他意思意思喝了一小杯，那代表还是吹胡子瞪眼死活不放过他，感觉是要越闹越大了。后来夏夏啊，就是李繁夏啊你也认识的，她过来解围，替老陈喝了不少才没弄出什么事儿。你想想老陈才进来那时候，脚跟都没站稳，那会儿真险啊，一个不留神估计就给踢出去了，还真是多亏了夏夏。”
    “他不能喝酒？怎么回事啊？我记得原来我认识他的时候还勉强吧。”想起那日三人饭局的时候，陈梓都提起的他胃不好的事情，一阵紧张。
    “哪有，他胃特差的那种。夏夏和团里人交代过平时和老陈出去吃饭的时候，那是一大堆注意事项。老陈现在在团里地位和原来比是要好太多了，所以这团里要摆桌的话，老陈几乎都不会来，上头也没人会说什么。”
    “看来李繁夏真的对他很上心。”我呆看着眼前的碗筷杯碟，想象着这白玉一般的玲珑之中盛满佳酿，被硬塞入只当它是噩梦的陈梓都手里时，他该会有怎么样孤立无援的感觉？那时候的李繁夏，是不是就像久旱的甘霖一样，让他梦想的种芽最终得以蓬勃生长。听薛绍垣的描述，又回忆起仅有的那些和李繁夏有关的片段，发现她确实一直就是最关心在乎陈梓都的那一个，他乐她亦喜，他痛她亦悲。而我就像是个观众，站在遥远的外围看着高高的舞台上两人上演的故事，一如当年看着维奥拉和公爵最后牵起双手向观众鞠躬致意，而我和他俩之间隔着的那段遥远的距离，是年少的记忆、共同追求的梦想和不曾分离的亲密。最难受的大抵就是，曾经觉得自己可能会是女主角，到头来却只看到身上这一层局外人的戏服。
    “确实相当上心。诶，你吃醋的话要跑去和老陈说啊，和我说没用的。”
    “我哪有吃醋？当年还在K大的时候，他俩可就是我们社里的官配，你这人想象力太丰富了好不好。”惊异于薛绍垣这间谍一般的敏锐，可仔细想想难道我露馅露得这么厉害？
    “你急什么，我刚刚确实是开玩笑的。我知道夏夏挺喜欢他的，我当然也希望夏夏能过得开心幸福。”薛绍垣回绝了递来的酒杯，望着我和欧阳靖说是开车不喝酒。
    “诶，不是坊间传闻你倾心我们璐言姐多年，可这下看起来你心里还有其他人啊？”
    “我确实喜欢汤璐言很多年了，这不追也追了好多年就没追上么。夏夏她家和我家是世交，我们俩虽然小时候不在一个地方生活，可感情还是很深的，而且她家中间也有不少波折吧，所以才希望她能过得好啊。只是不知道夏夏为什么这么喜欢老陈，说实话啊，我觉得老陈这人其实挺估不准的，虽然对谁都和和气气还挺幽默通达什么的，可我就是觉得他其实有那么点带不亲的感觉。所以夏夏这么一门心思扑在他身上，我觉得挺悬的。”
    “哎呦，我和你算起来没见过几面啊，可我看这就是个要掏心窝子的节奏啊。”薛绍垣真是越来越让我惊讶，一直认为陈梓都掩饰自己的能力是很强的，这却让他看了出来，不过更让我惊讶的是他居然都愿意和我说，这似乎就有些不能理解。
    “哈，这不是我俩同一天生日么，看着你觉得倍儿亲切。”
    “不是吧，你连我生日都知道？”薛绍垣啊薛绍垣，这理由会不会有点扯？
    “我猜的，是不是公历的12月14号？”看我惊异地点头，他笑着继续说：“因为我第一次见到老陈的时候，就是我们一起去剧团面试，当时他看到我的简历笑了出来，对我说他最怕的人和我一天生日。后来我想起那天在N城的经历，就把这个故事自行脑补了一下。”说完薛绍垣就一直望着我笑，我被他这么一笑顿时觉得很尴尬。却开始仔细思考起来，陈梓都，你这么怕我么？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怕我？是因为我喜欢欺负你打你，还是因为当年病房里那件事？心内一阵凄然，原来如此种种，只是你觉得对我亏欠么？
    “射手男，花心第一名啊，为了自由可以舍弃一切。我要给璐言姐提个醒，你这种男的可千万不能要。”我赶紧转话题，哪怕是到这个年纪了，一想起那件事情还是会觉得不自在。
    “得了吧，那你说你自己觉得你花心么？唉不和你扯了，赶紧吃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都快被吃光了。”似乎是每次一提到汤璐言，薛绍垣就总有那么点脱线的感觉，真想知道他都是怎么追璐言姐这么多年的。
    酒足饭饱，大家就陆陆续续去休息了。Dana和璐言姐交代了我一些明天开工要注意的事情，还提了不少住在那边要留意的安全问题。
    “没事没事，我住的不挺近的的么，我当护花使者。”薛绍垣扶着一杯就倒的欧阳靖还想着在璐言姐面前扮潇洒，要我说这就是男人啊。
    “那就劳烦你多费点心，我们一定会全力完成这次的合作，也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配合，大家都早点休息吧，明天开工的时候再见。”璐言姐一番如此正式的说辞，弄得薛绍垣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我八成猜到璐言姐都是怎么把薛绍垣的一波波攻势消解于无形了。
    而等我们最终到达下榻的宾馆的时候，都差不多是十点半了，这一切都要感谢一口气吐不完的欧阳靖，和爱车如命的薛绍垣。虽然欧阳靖长得轻轻巧巧，可她好像走两步就要往地上倒，所以薛绍垣也废了不少力气才把她弄到床铺上，我刚要留他喝水休息，只见他一边喘粗气一边摆手道：“今天之内，我都不想再看到这姑娘了！要了我的老命啊！”
    送走了薛绍垣，我又给欧阳靖擦了身子，整理了我俩的行李之后，发现肚子开始咕咕叫了。想来开始只顾得和薛绍垣说话没吃什么东西，后来大家又开始到处敬酒，而我躲酒之余也没能逮着机会吃点什么东西，接着回来的路上又是一番折腾，这可不就饿着了么。
    踱步到宾馆外面，看着旁边的便利店就走了进去。本来是准备进门看到泡面抓一个就结账走人的，可想到欧阳靖好零嘴的习惯，就转身到里面的柜台搜寻零食。一开始想着不会买多少便没拿购物篮直接用手捧着，可后来才发现失策了，似乎欧阳靖喜欢的零食这边太齐全了，手里完全不够拿只得环在胸前，连小半边脸都被遮住了，艰难地在货架之间移动。正当我准备从转角走过时，瞥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却已是躲闪不及，便重心不稳地和来人撞了个满怀，倒地之间我下意识地去护住对方被我撞落的果汁盒，而那人护住的却是我。等看清楚是谁之后，我就保持着这么个被电打了似的表情，定定地看着搂我在怀的陈梓都，身边零食的包装袋散落一地，要是把它们换成玫瑰花这画面是要多童话就有多童话。
    我想我们两个很多年都没有靠得这么近过了，在呼吸可闻的距离之内，我能看得清他瞳孔之内的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感觉到紧张，甚至都有点希望这才是我和陈梓都初识的起点，我们可以刨去原来那些或好或不好的种种，就这样在一个夜色迷离的初夏里相遇。
    不过缓缓泄气的包装袋所带出来的那种近乎于放屁一般的声音，彻底的搅黄了这偶像剧一般的场景，我俩同时望向他手臂下那苦撑了许久的包装袋，禁不住同时笑了出来。接着他站了起来，向着仍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而我也展开手掌指尖攀上了他的手心，在我自己的视角里，这一切就像慢镜头一般，我的指纹触过他的掌纹，沟回交叠，终也只得相错而开。
    一站直我俩就都收回了手，开始俯身捡拾地上的东西，差不多捡齐了就一同去结账。看着他手里被我压得稍微有点变形的果汁盒，我问他要不要换一盒，他眨了眨眼睛望着盒子说生产日期里有他的幸运数字，不能换的。
    出了便利店，我就问他怎么这个时候跑这儿来了。
    “等你们啊，叶子不是和我说了你会来的事情么。之前我没去饭局，但想着要和你们见个面，打听到你们住这儿就过来等了，没想到一等这么久，不过我好像原来就习惯了，没哪次不要等你很久的。”说罢他就从购物袋里拿出了一瓶果汁递给我，我闻言默默地接了过来。
    “其实你不来也没关系的，薛绍垣帮了挺多忙的，回头你帮我谢谢他啊。”
    “你可得小心啊，说不准他就以此为由要你当他在汤璐言那边的卧底，我们团里有句话，薛绍垣之心，路人皆知。”他下了几级台阶抬头望着我，说道：“赏脸陪我走走？”
    可没走几步我就坐到草地上了，我生怕肚子咕咕的声音会大到连他都可以听到了。本意是立马回去煮泡面，可他说出那个散步的提议时，我脑袋好像当了下机，觉得我完全不知道怎么拒绝，五迷三道的就跟了去，所以现在就只好用零食来充饥了。
    “没吃晚饭？这个时间点吃零食对身体不好，以后要能吃饭的话一定要按时，拖出病可就不好了。”他若有所思般地说着，而一听到这话我就缓缓地放下了包装袋望着出神的他。
    “听说，你现在胃不太好，怎么回事呢？我记得原来你身体挺好的啊，你那时候装的？”
    “那天吃饭的时候我其实没和你说实话，我确实现在胃不太好，一方面是家族遗传，另一方面可能是原来的生活习惯太差了，期间我还做过一次小手术。这些，你都不知道的吧，不过也是，你从来都没和叶子问起过我。”他唇边一丝苦笑。
    “我......”一时之间确实有些许愧疚，可一想到曾经那些我苦不堪言的内心挣扎，又觉得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个。“挺公平的啊，反正我们互相都不关心。”
    本来在喝果汁的他却停止了动作，只是盯着面前的草地一动不动。我心里泛起一阵难受，可能在我爸爸住院的时候，你是呆在过我的身边，可你却不让那时候的我知道，只让我一个人在那里默默承受内心的煎熬。所以这可能就像是墙上的裂缝，初时只像是不能辨别的线条，可旷日持久的消磨，就像是当年答辩那回你的离去，日积月累下那裂缝只会越来越脆弱，而在时间和距离的风化之下，整座墙似乎就可以崩塌得如此轻易和决绝。
    又或许那时的我们都不知道，一个说不定只是少年心性之下的决定，就可能如蝴蝶效应般的带来暴风骤雨，乘着时光的摧枯拉朽之势，逼迫感情的星球倒退回洪荒。所以和命运比起来，时间才是最可怕的，因为哪怕是命定的眷恋痴守，也能被时光无声地凌迟。
    那一刻我觉得我好饿，于是乎顾不得形象就往嘴巴里猛塞零食，他看着我的举动眉头似乎是皱出了一个有点滑稽的弧度，说道：“先别吃了吧，我带你到街那边吃碗面或者喝盅粥吧，那个养胃也好消化些。”说完便轻轻地拉住我的手臂，像是要让我停下手来。
    他手的温度一倾覆上来的时候，我没控制得住自己，非常用力地一把推开了他。“是啊，哪些吃了对胃好对胃不好，都有人替你操心的嘛，可是我身体就是特别好，我不稀罕。”
    风吹过草坪，吹起了我的衣角，也吹动着他的发梢。陈梓都半躺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我忽然之间有些后悔自己这么的冲动，让他知道了我的想法。在我还在努力想着怎么打圆场的时候，他猛然间站了起来一把拉住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我错愕的脸，只是那神色太过复杂，我好像一点也不能理解。而等他视线扫过我的额角，目光就立刻变得昏暗，这么说，你还是看到那道疤了么。
    是的，或许就是因为你我才会有这道疤，我想它就是在提醒你我，当时的我们对待爱都那么自以为是，特别是我，时至今日仍喜欢用自欺欺人的方式来折磨自己。王颀安，你看看眼前的这个人，他内疚、自责，他后悔自己当年的冲动，说不定也后悔自己其后的懦弱摇摆，可这些都不是因为他还爱着你。不过你自己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你说不定也没有再爱他了，你只是气不过，你怨命运，你恨时光，因为它们让你后来的感情，失了被上苍祝福的机会。
    “你是觉得对不住我，觉得自己欠了我的是吗？呵，你为什么要怕我呢，实话和你说吧，我其实也没觉得我因为那件事缺了条胳膊少了条腿什么的，过去的就过去了吧。现在有人关心你照顾你事事把你摆在第一位，那很好，我现在其实也过得挺自在逍遥。”说完我就挣脱开他的双手，收拾了下垃圾准备离开。其实自己也没有太想清楚，怎么一瞬之间各种回忆、细节涌上心头就冒出了这么多的想法。
    我连我自己的心都不能完全理解，又何况是另一个胸腔里的呢？
    可我步子都还没有迈开就被他一个回身拉住了，来不及辨别是个什么情况的时候，他的吻就封住了我的嘴巴。标准的强吻模式开启，虽他有辗转缱绻但我相当不配合的咬紧牙关，而且我除了死命地掰他的手，还毫不留情地踢他的小腿，异常暴力诡异，就好像在撒气一般。我想他实在是支撑不住了，才放开了我，扶着膝盖望着我说道：“对，我是觉得对不住你，是觉得欠了你，你不知道你的眼泪水有多苦，这么多年我都没能逼自己忘记那种味道。”
    他接着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缓缓地对我说：
    “原来我最怕的是你会恨我。不过我刚刚发现，我最怕的还是你终有一天会忘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