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妇本善

桑梓抬眼一瞧，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子，她的脸削尖，杏核眼水汪汪的泛着光，眸中带着轻蔑之色，虽是朝众人说话，却盯着桑梓方向。
    桑梓赶紧站起身，行礼笑道：“见过安泰公主。”
    安泰公主笑道：“怎么？我这样说，你不生气？”
    桑梓道：“淑仪出身微寒，公主此话并无不妥。”
    安泰公主是皇帝的堂弟睿亲王的妹妹，在太后面前是红人，如今已是太后钦定的侄媳。自小在太后膝下长到五岁上下才回到王府，十六岁便开始结交权贵，放荡不羁，整个京师无人不晓。只是瞒着太后而已。
    “哟呵，淑仪县主还真是心胸宽广。”安泰公主边上的是宜宁郡主，她的表妹。
    安泰公主笑向宜宁郡主道：“她本就出身卑贱，本宫没说错是不是？”
    宜宁郡主更是笑得花枝乱颤，“表姐说的是呢。妹妹还听说这个淑仪县主伺候人的，呐，你就为我表姐斟杯酒吧。”
    桑梓恨的牙痒痒，水墨见状不好，赶紧道：“不如让婢子侍奉公主吧。”
    安泰公主瞥了水墨一眼，淡淡的对边上的侍婢道：“莹心。”
    被叫做莹心的婢女几步走到水墨跟前，抬手就是一耳光。桑梓当即拍案而起，水墨捂着脸，挡住桑梓道：“婢子知罪。”
    “你。”桑梓见她的脸都肿起来了，想分辨几句。只听安泰公主悠悠道：“淑仪，你的性子太急躁，可远不如你的奴才！”
    水墨敛目跪下，半分话也不敢说。
    桑梓深吸一口气，慢慢坐下。
    宜宁郡主执杯饮酒，道：“淑仪妹妹，可还没给公主斟酒，怎么就坐下了？”
    如烟心如擂鼓，低声劝道：“县主还是照做吧。”
    桑梓勉强堆上笑意，执壶走到安泰公主面前，正准备倒酒。安泰竟将杯子碰翻在地。
    “拾起来。”她笑吟吟的说。
    当初四小姐扔玫瑰糕让她捡的情景回到眼前，桑梓已不像当初那么脆弱，而是微笑着蹲下/身捡起酒杯。
    “这是怎么回事？”
    温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懿亲王妃迈着小碎步袅袅聘婷的走进来。
    彼时桑梓刚捡好杯子，正要倒酒。
    安泰公主笑着将王妃迎至上座，“王妃娘娘，淑仪县主主动要给各位姐妹斟酒，本宫也不好拒绝不是？”
    懿亲王妃生的柔弱，楚楚动人，说话轻声细语，宛若清泉般沁人心脾。
    “哦？淑仪县主当真是贤德。若不然也为我斟一杯酒好了。”王妃轻飘飘的说，声音想在吟唱，实在是动听。
    桑梓没指望王妃能为她出头，四小姐今儿也在，必定早将自己被欺辱的事告知王妃。只是，她没想到，王妃居然同那些公主、郡主一起作践她。
    “既然王妃娘娘不嫌淑仪笨手笨脚，那淑仪为王妃娘娘斟酒也是应当的。”桑梓笑着卧壶就倒，连酒杯的位置也没看清，酒就顺着壶嘴往下流。
    “呀。”王妃的惊呼声都显得娇柔，她提着裙子，细着嗓子喝斥，“快停手！”
    桑梓住了手，笑道：“淑仪还是笨手笨脚的。”
    安泰公主当即吼道：“淑仪县主，你放肆！”
    “我放肆？”桑梓放下酒壶，正色道：“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不错，我是出身微寒，也不是皇家血脉，但既然外祖母认淑仪为外孙女，那淑仪便不再是任人差遣的奴婢！安泰公主，您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却是为何故？！”
    “你！”安泰公主涨红了脸，指着桑梓道：“好你个小门小户的穷家女，巴结了太后娘娘成为县主，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了！如今还不收敛着些，居然敢与本宫叫板？！”
    宜宁郡主忙道：“王妃、表姐，这淑仪县主摆明了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以为有太后撑腰，便可对我们不恭不敬！”
    “就是说。安泰公主，您是什么身份，岂可任人欺辱？”四小姐跟着王妃入内，打算看看热闹，孰想桑梓犯了众怒，她可乐得再踩一脚。
    安泰公主最是经不起挑拨，眼见着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了丑，气的跳脚，兀自嚷嚷着：“来人哪！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县主拉下去打板子！”
    四小姐偷偷掩口笑。宜宁郡主也是得意洋洋。这时，一直坐着不言语的明惠公主柔声道：“都是自家姐妹。”
    短短一句话，犹如一颗石子投进静谧的湖泊中，溅起涟漪。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
    明惠公主是皇帝亲女，地位自然在安泰公主之上。安泰公主不满道：“皇妹，你倒是心宽，愿同她做姊妹。可我安泰却瞧不上这等不入流的妹妹。”
    明惠公主柔柔一笑，“甚么入流不入流的。既然她已是县主，就已脱离了卑贱的身份。”
    四小姐急了，道：“明惠公主，恕臣女大胆，这淑仪县主出言不逊，你可也听到的。”
    “怡儿！”王妃赶紧出言制止四小姐说话，又递了个眼神过去。
    明惠公主微笑道：“淑仪妹妹说话是欠妥帖，但却是安泰姐姐做的太过了。哪里能让堂堂县主为婢女姿态？也不怪淑仪恼了。”
    “可是……”四小姐还想说什么，王妃拉了拉她的衣角。
    安泰公主生气归生气，可明惠公主开了金口，她也知拗不过，只好负气道：“罢了罢了，明惠妹妹替你求情，本宫便饶了你吧。只是王妃可被县主泼湿了衣裳。”
    这话头被抛到懿亲王妃那里。王妃几下思量，笑道：“不妨事，我自去换身衣裳便罢了。”
    安泰公主似乎早已料到王妃也不会继续生事，神情没有太多变化。“既然王妃不介怀，那安泰也没甚说的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在明惠公主的帮助下平息。桑梓自是感念明惠公主的恩德。用了午膳后，她便单独和明惠公主说话。
    “淑仪多谢公主。”桑梓很真诚的福了福身。
    “起吧。”明惠公主怔怔的望着前方，似乎有心事。说起来，她今年已是二八年华，正是女子风华正茂的时候。
    桑梓不便打扰，两人就这么在花园中静静的坐着。
    闲来无事时，她顺着明惠公主的目光，看着那一汪碧波的湖水，有能将人吸进去的魅力。
    “淑仪！”
    这声音……
    桑梓无奈的站起身，回身望着并肩而来的两人，招手的那位喜气洋洋，笑眯眯的弯弯眼。另一位冷脸无言。
    更奇异的是，明惠公主微红双颊，起身更快，低着头不说话。
    桑梓登时明白了，这两位中，必有公主中意的驸马。只是不知是谁。
    “见过明惠公主。”苏昱珩拱手道。裴清更是乖觉，听到苏昱珩的请安，立刻依葫芦画瓢道：“在下裴清，见过明惠公主。”
    “平身。”明惠公主早失了在大厅中为桑梓解围的平静，此刻举手投足间皆是不自在。
    “小淑仪，你怎么出来了？”裴清笑眯眯的打趣她。“里头可都是好吃好喝的呢。”
    桑梓忍不住偷偷瞪他，说的好像她好能吃一样。“裴公子怎得来园子里逛了？”
    裴清努努嘴，“还不是苏公子要求的。他说每回王妃设宴，他最爱逛这个园子。尤其这望月湖，更是钟爱。”
    “哦？”桑梓道：“苏公子很有雅兴。”
    苏昱珩点点头，道：“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公子关心。”桑梓笑道。
    裴清插话道：“今儿个听说明惠公主力保你，你才得以全身而退。”
    当初裴清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桑梓克制脾气，桑梓一听这话，登时红了脸，喃喃道：“是了，我得好好谢谢公主。”
    明惠公主又在发愣，桑梓示意她老半天，她才尴尬笑道：“不打紧，举手之劳。何况安泰姐姐太过分了，我是看不过眼。”
    “公主侠义心肠，裴某佩服！”裴清笑道。
    明惠公主一笑便露出浅浅的小酒窝，娇憨可人，窘态虽已显，没有不适之感，却更添呆憨之色。
    “两位公子可是王妃邀请而来？”明惠公主温柔的声音扬起。
    “我们是……”
    “明惠妹妹，他们两位是安泰的座上客。”
    回廊那边，安泰公主扶着侍婢，笑容满面。
    及至近前，桑梓差点被她一身的脂粉香气熏晕。当时在厅内燃着香，盖住了脂粉香，进了园子，没了香料的遮盖，这脂粉香真是呛鼻。
    “安泰公主。”两人同时道。
    安泰公主一双美眸紧锁裴清，笑道：“殊不知苏公子的友人这般俊朗，安泰该早识得才是。”
    桑梓惊讶安泰公主这样直接大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心里突突直跳。
    裴清也是个嘴皮子功夫见长的，当即回道：“安泰公主貌美如花，裴某颇觉相见恨晚。”
    一口气堵在胸口，桑梓欠了欠身道：“淑仪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了。”
    明惠很关心道：“若不然请御医瞧瞧？”
    桑梓现在只想赶快逃离，忙道：“不必劳烦御医了，淑仪无事，许是坐久了积了食的缘故。”
    明惠不再说什么。桑梓又向其他人告了恼，方匆匆离去。
    孰料刚至园外，迎面撞倒个孩童，小家伙哎哟一声摔倒在地，哇哇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