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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谢攸宁的手机再没响起过,往日的睡前电话和晚安短信都销声匿迹了。
她没空猜度6大少的曲折心路,思维完全被新栏目占据掉,只顾着考虑接下来该怎么扮演好制作人和外景主持这两个角色。
和导演不同的是,制作人除了要调度好摄影、音效、舞美灯光等各环节,让整个片子拍得好看,还得参与其招商、推广等各环节。
直至达到预定的收视目标和赢利目标,才算完成任务。
叫好又叫座,是衡量制作人的双重标准。
出于以上的考量,谢攸宁原本设定的栏目名称“寻源老食家”因为太过平实而被否决,最后定下叫“中国好味道”。
虽然俗,但胜在直截了当、易于联想。
第一站,谢攸宁的目标美食是“合婚囍糖”——年底,正是婚庆旺季,这样的主题,可以引起更多人的共鸣。
准备结婚的,自然会关心他们是不是也可以选用如此特别的喜糖。已经结婚的,借此回忆回忆当年的甜蜜也很不错。
她想采访的对象,是开在邻省一个侨乡里的老铺子。
那边,至今还保留着古法手工制作囍糖的传统。以前有同事旅游回来,将此作为手信送于何文茵,她一尝就再也忘不掉。
一行人长枪短炮地开车去到,已是傍晚时分了。
店主人林阿婆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打烊。待策划唐朱放慢语速、细细说明来意之后,林阿婆一声未吭就上好最后那块门板,坚决地落锁走人。
那股气势,丝毫不下于前日甩门而去的6正则。
唐朱愤愤不平地冲林阿婆的背影嚷道:“摆什么架子啊,我们是来帮她做宣传的,不领情倒也罢了,还这么拽!”
谢攸宁忙拉住她,示意其噤声,“老人家嘛,有点脾气也可以理解。”看店面的简陋模样就可以知道,林阿婆在意的更多是传承她那老手艺,而不是外表的光鲜。
第二天、第三天,等待谢攸宁他们的,依旧是闭门羹。
李导的耐心被消磨得七七八八,他揪着大胡子,打起了退堂鼓:“谢小姐,不如我们换个选题吧,总不见得非这家不可吧。”
从清朝起,Q市就6续有人远渡海外谋生,直至如今,青壮年大多也外出沿海发达城市打工,留在当地的多是些念旧的老人家。
守着他们的看家本领,不理会外界的经济大潮,按着旧传统度日。
谢攸宁看着脚下写满了故事的青石板路,缓缓地摇头:“我们就是要找这种有特色的店家,那些已经被媒体宣传包围,视我们为上宾的店,怎么能够做出打动人心的内容。”
她帮李导给烟点上火,眯了眯眼,说:“再忍一忍吧,多拿出点诚意来,不信她能一直把我们拒之门外。”
她能等得,有些人却忍不住了。
在两人三天没有联系之后,6正则终于再次出现在“味尚”的办公室。
梁尚智扔下手边的文件,扑向他的师弟,顺便撸走那盒光看包装就知道很好吃的糕点,嘴里打趣道:“你真是,来看我还带礼物,太客气了。”
6正则暗自皱眉,难道这才是收礼的正确方式?
见他光顾着大快朵颐,没有一丝去叫谢攸宁的意思,6正则只得面朝着总经理办公室的方向,以目示意。
“攸宁去出外景了,你不知道?”梁尚智给了他个“你真傻”的表情。
6正则一记冷厉的眼刀杀过来,后者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旋即又理直气壮地回瞪过去。谁怕谁啊,你又没要求我提供“谢攸宁实时动态追踪”服务!
***
就在所有人几乎都要崩溃的时候,五天的等待终于宣告结束。
林家阿婆将甘蔗里提取出的糖浆放进大铁锅,第三次高温熬煮、沉淀、过滤。
屏息完成这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步骤后,她深嗅着那股甜腻的气息,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一朵菊花。
“我做工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你是第一个跟我进到后厨来的。”林阿婆的眼珠有着跟年龄不相称的清明,她看着不知名的远处,不知是说给谢攸宁听还是自言自语。
“以前教过一个后生仔,他学了几天就嫌麻烦嫌太热,还叫我直接买白糖煮煮。”阿婆缓缓地摇头,“白糖哪及得上蔗糖香哟。只要还有一个人想吃,我就不觉得辛苦。”
褪去杂质的糖浆,被阿婆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均匀地灌注到模具中,白得几乎透明,连半点气泡都找不到。
随后,她从储藏室中拿出盒特别定制的合婚囍糖,走到外间拿给大家分吃。
唐宁打开一看,顿时眼都直了:九个如意锞子,围着内圈一整块雕刻着龙凤图案的圆饼,寓意长长久久、如意呈祥。
尤为难得的是,九只如意图案各异、交错相连,稍稍放错了位置,就会走样。
摄像大哥不停变换着角度,狂拍一通。
刚放下摄影机,大家便蜂拥上前,将林阿婆的美意瓜分一空。
纯粹的、不带任何人工香精添加剂的甜蜜滋味,伴着怡人的焦香。细腻绵柔的糖块在舌尖融化之后,那股悠长的清甜经久不散。
……
回程的路上,一个意外的电话打破车内的宁静。
谢攸宁从小憩状态中惊醒,模糊地扫视眼手机,方才清了清嗓子问道:“有事吗?爸爸。”
“攸宁啊,你总没空回家。你阿姨实在想你,今晚我们一家人出去吃个饭吧。地方都定好了,你七点钟过去就行。”谢明达不歇气地说道。
谢攸宁默默计算了下,按照来时的速度,六点多应该能回城,便应承下来。
挂断电话,她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补眠。
迷迷糊糊间,一丝疑惑爬过她心头:以前跟继母王丽蓉的关系一向不怎么样,她怎么会突然想见自己?没等想明白,热情的周公就硬拉着她去下棋了。
紧赶慢赶,谢攸宁总算在七点过十分的时候到达餐厅。
报上是预订人姓谢之后,领班殷勤地说道:“是最大的庐山厅吧,请跟我来。”
刚刚的怀疑再次浮上来,就算王丽蓉带着儿子,谢攸宁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才四个人,怎么会需要大包房?
答案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揭晓。
谢明达的左手边坐着一位贵妇模样的中年妇人,再旁边是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子,搁在桌面上的双手白皙得近乎透明,神色清冷,通身的矜贵气派,一看就是养尊处优之极。
从他样貌看,不过二十出头。可那双装满复杂情绪的眼睛,分明为三十岁向上的人才能拥有。
见她进来,王丽蓉忙起身招呼,“攸宁,你总算来了。怎么看着这么憔悴,刚在忙什么呢?”
惊讶之中夹杂着淡淡的不满。
谢明达忙转过头,含着歉意向那个贵妇解释道:“林太,真是太失礼了。我这个女儿,平时不爱打扮,我不过少嘱咐一句,她就穿成这样子过来。”
谢攸宁低头,下面是她最喜欢的休闲九分裤,洗过很多次,松软绵柔再舒服不过。配着上身的一件姜黄色T恤,是适宜拍外景的标配。
“还不叫人,这是林阿姨和你林大哥。”见她低头不语,谢明达愈发不快。
谢攸宁耐着性子依言招呼之后,迅速在本尊的记忆中搜寻这两人的来历。
原来,那个男子叫林昱,是高谢攸宁两届的师兄。他们在中学时曾延请过同一位书法老师,所以比普通同学更熟稔几分。
而林家,乃本城屈指可数的豪门。当初,借着两个小孩的同窗之谊,谢明达一直试图结交林父。
还没等林家带他进入上流社会圈子,林昱就在高中毕业后出国留学,两家也断了联系。
看今天这情形,难道是谢明达想再拉近两家的关系,搭上她作陪?
谢攸宁眼观鼻鼻观心,打定主意纯吃饭,不掺和她爸的事情——她从不认为,上赶着给人凑趣,就能凑进比自己身份更高的阶层去。
可惜,谢明达完全不容她躲避,他完全无视满桌的美食,一刻不停地夸赞林昱如何一表人才、精明能干。间或再推销下谢攸宁如何懂事知礼、贤惠得体。
还不断暗示她用公筷给对方夹菜、盛汤。
到了这个份上,谢攸宁再没概念也分明意识到,这是变相要把自己推销出去呀。
她简直觉得好笑,且不论两边的家世差距,就算林家不同于一般要求门当户对的世家,难道可以大度到接受一个离过婚的女人做媳妇?
她的不以为然,不偏不倚落在林昱眼里。
真有意思,难得碰到个不把他当回事的女人。抛开林家的财力不提,就凭他本人的条件,在情场上也向来吃得开。
且看她能坚持多久,要是又一个想玩欲擒故纵把戏的,那就太无趣了。
好奇心一起,林昱颇有些坐不住。
他眼珠子稍转,捏起酒杯,伸向谢攸宁,首度开口,“好久不见,攸宁。”
出于礼貌,谢攸宁也给自己倒了差不多分量的酒,与之相碰。
再也没想到的是,林昱突然执起她垂在桌边的左手,低头就吻上去。头还微微偏着,在百忙之中朝她抛了个媚眼。
衬着他眼底的情绪,带出无比诡异的邪气。
谢攸宁气得几乎跳起来,半满的酒杯照着他的脸就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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