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事录

可是，正如我所说，那又有什么所谓？
  我与他坐在石窟前，在满天神佛注视下，并肩看太阳渐渐落山，好美的日落、好美的晚霞。我发现我终于可以和他平视，可以和他平静地说话。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很抱歉也有些遗憾，它与我之前所想，大不相同。
  
第三十三章 故事里的事
更新时间2013-8-18 19:53:16  字数：2417
 ——————————————开禧三年正月二十｜晴｜（三）——————————————
  天色渐暗，毕再遇带我到山中一处平台。半个月亮爬上来，照得平台上都是银色。山色却深，满山神佛亦隐在其中。
  申亦直蔡明奕早已备下食物等着我们，几碟小菜，两副碗筷。我听见他问了一句什么，申亦直答了，他点点头，便不再言。
  申蔡二人站到远处守护，我亦不客气，与他分主宾坐下，清风明月，良辰美景奈何天。他为我倒上一杯酒，自己却是茶。
  “我叫小申安顿好她。”她，自然是山下的桑维梓。他不见她，不代表他能容许她有一丝不周全。
  我举杯相敬，不多言。
  他以茶代酒，目光从我脸上移到深山中。
  两下寂寂。
  半晌我问：“你决定要做你自己了么？”
  “这句话，该我来问你吧?”
  “我原是一张白纸。”
  “也是。”他突然拿过我的酒杯，就着那杯，喝了一口残酒。
  “你酒量那么差，可别酒后乱性哦。我怕怕！”
  “呵……”他笑了笑，“我还想向你看齐，练练酒量，你怎么就知道打击我！”
  “看不起你呗。”我说着，整壶拎起来喝了一大口。
  他笑得快要咳出来：“不必如此吧？”
  我也笑着咳：“都是你害的好不好！”
  我与他这样，真像是一对情侣。可惜不是。我也庆幸不是。我突然想，如果我以他曾经对待我的方式来对待他，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夹了三分真情的假意最是动人。我亦是会巧笑嫣然、会目光流转的；只不过从未想过这样对他。
  他盯着我，叹了口气：“你真的变了。”
  “变丑了？”
  “以前你是个小女孩，而今却是个女人。有点游离，让人着迷的女人。”
  “那是变好还是变不好？”
  “自然是好。只不过，我有些不习惯……”他又再说了一次。
  “你会慢慢习惯的。”我笑着说，而后转入正题：“蔡明奕怎么会是你的人？汗青盟里有多少你的人？你为什么会有人安插在汗青盟？”
  他把目光依旧转向群山，乌云蔽月，他的脸上也被阴影所挡。而后他说：“很简单，汗青盟，本来就是我和夜一起创立的。后来我们理念不同，我就走了。”
  他和夜的分裂，正在与他妻子清凌相识之前。他说过，他到泗州前，处于失去人生方向的迷乱境地，已经在大宋的疆土流浪许久。清凌给了他“毕再遇”的身份，从此他过上“毕再遇”的人生。
  虽然早已经做了许多心理准备，但真相到来，还是叫我震惊。原来如此，原来他与桑维梓的交往开始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来到这个时代。
  “对于那个时空，你还记得多少？”
  “不多。记得有一个皇帝陛下，记得每天都要向他祝祷、企求他使我们生、使我们免于成为蝼蚁一样的物种。”
  “还记得他的图腾么？”
  “龙缠青竹。”我的头有点儿疼起来。是的，没有人见过皇帝陛下，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的长像，人们只知道有这世界就有他，是他创立了这个世界，创造了我们，他是神，他以强力的铁腕控制所有人。龙缠青竹，就代表了他。人们对着偶像、对着图像顶礼膜拜，千年如一，而关键是——
  “不死之身。”毕再遇喃喃地道，“人生而不死，有何趣味？国无历史，怎么可能？”
  头很疼，记得夜在我脱出牢狱的时候说过，“欢迎回到玄历三千五百二十年。”那便是他与毕再遇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那个世界，只有一个皇帝陛下、只有一个年号。历史是从有他开始计算的，之前的一切，全是混沌。
  问题是，若如此，我们现在这个时空又是哪里？是与那时空平行，还是那个时空的三千五百二十年前？那位自称为玄帝的皇帝陛下，或说是“神”，是如何抹去了这个世界？
  “有一个哲人说过，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他的声音与目光都变得悠远，这样的他始终都吸引我，我咬住唇，并不想否认这事实，可惜，再不如前。
  最坏的时代，是因为玄帝对那时空的控制已经到了极致，那个世界快到崩溃的边缘，人们渐渐觉醒，而玄帝为了巩固统治，只能用更加高压的手段。恶性循环下的结果，一个流派在暗地里形成，有一些人汇集到一起，想要改变这三千年不变的体系。
  “三千年由一个人统治，怎么可能？”
  “我们也都怀疑过。我们曾经设想过，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藏身在龙缠青竹后的世袭家族，或是一台机器，或是别的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总归不能再让原样继续下去。你们想要改变。”
  未来可期，即是最好的时代。
  “你说得对。我们想要改变。不管改变之后会如何，能改变就是好的。”
  “他既然铁腕三千年，岂无手段？难道三千年来，从未有人有过反抗？这不可能。”
  “想必有人反抗，而这些反抗，就像他的出处一样，就像那个时空的历史一样，已经被他全然抹去了。”
  我怵然一惊，这与汗青盟的方式何其相似！在强者手中，颠倒黑白是小儿科，历史，真相，又算什么？
  “难道你们不怕，这是又一次无谓的挣扎么？”
  “怕。怎么不怕。”他的目光放在我身上，我知道，我的表现过于冷漠，因为我口口声声的“你们”中，亦有我的生身父母。说到底，我也是在怕。
  “然后？”
  他迟疑了很久，小心地说：“其实我和夜，都不过一个小卒。”
  他是担心身为小卒的他会令我不再崇拜么？我在黑暗里，不觉露出一丝冷笑。但是我说：“小卒能换个地方搅动天地，还能算小卒么？最后过河斩将杀王的，往往就是小卒。”
  我的恭维他受用得很，明显地语气轻松了些：“是么？”
  “为什么会来这里？”
  “数十年前，组织的元老无意中发现了一本不知来自于何种时代的古藉残本。”这古本让他们无比兴奋。因为这代表着世界上还存在着异于他们的文明！亦即，就算有天失败了、未必不能去找寻另一个时空继续生存！
  我手心出汗，那是楚乐一说过的“推背图”？？——“那古本的文字与你们的文字完全不同，就如我们宋人见金文甲骨，对你们来说，以其说是字，不如说是鬼画符？”
  “原来……你已经知道……”
  “不，我不知道。恰巧，有人与我说过。”
  他目光炯炯，急迫不已：“梓儿说的？”
  “不是。她只在意你，你不让说，她怎么会说？”
  错愕与苦笑在他脸上：“不，她做的已经太多，多到超出我能承受的范围。然而，是谁？”言语中又有一点的希冀。
  我说：“不告诉你。你瞒了我太多太久，我也要瞒一瞒你。”
  “好。我早就和你说过，如若有一天你想知道过去的一切，我知无不言。”
  “现在才发现，你好喽嗦！”
  他看着我微笑，像是从不认识我。
第三十四章 岁月是条河
更新时间2013-8-19 7:59:48  字数：2121
 ——————————————开禧三年正月二十｜晴｜（四）——————————————
  正如楚乐一所言，那个时代的文字与我们全然不同，残本更加模糊不清，纵然他们现在来到这里，发现古本上的文字或许就是我们现今通行的汉字，却于事无补。因为他们从未见过真本，专业人士只把破译结果告诉了他们，除了破译好的字，那古本上到底还有哪些字，他们并不知道。
  古本的破译在某时某刻有了重大的突破。不死之身，有因有果，乃是来自于某处某种灵异之果。专家推测，玄帝既以自身为纪年，那么，他食果而长生的时刻，当即在三千年前。
  那个时代的科技已经发展到可怕的阶段，人们研制出种种奇异机器，进入外太空，试图跨越时间的限。与玄帝同样杰出的新党领袖作出了重大决策：启动尚未成熟的技术，派一支队伍回到三千年前，毁神树，灭神果，斩断玄帝不死之源。
  妖异不现，人而有寿，就不会再有肆无忌惮的压迫。
  可是古本记载的，到底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
  三千年前的世界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最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玄帝是什么样的人。即便一切顺利，回到过去，万一找不到神树、找不到未来的玄帝，又能如何？
  三千后的那一天，毕再遇、夜和他们的小伙伴们被当成不成功便成仁的弃子，坐上时空机，飞往未知的世界。
  “你怕么？”我问他。今时今刻，我已不会对任何事感到震惊。回想那样的时候，他一定也是和我初出道时那样，惶惶不安吧？
  他垂下头：“怎么可能不怕？